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偉仔，你要不要吃蘋果？」

　　「去你的牛頓！」

　　「西瓜？」

　　「我靠你的天邊一朵雲！」

　　「那……芭樂？」

　　「閃邊去啦！你他媽個香蕉芭樂！」


　　「你是吃了幾斤炸藥啊？偉仔。」

　　「不多不少，剛好一百斤！」我非常、極度不悅地把籃球拋過去，想來個空心投籃正中那王八蛋的水果攤。「吃吃吃！你就只會吃！都不會把腦子拿來想想，我們被房東驅逐出境的問題要怎麼解決喔？」

　　我真的覺得，人的忍耐力有限。而且我還身體力行地去做了實驗證明它。

　　我本來以為這位室友──祈浩，耗子，是個有趣幽默卻不失分寸的新好室友，而且百分百相信他能為我帶來美好的大學生涯。

　　但是，事實總是殘忍的。

　　耗子他根本名符其實就是隻耗子！整天吃吃吃個不停，他那中等大小的背包裡頭裝得滿滿都是食物，而且神奇到從來沒有缺過糧。但慘的是，他的包包裡很滿，而腦袋卻很空無一物。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那我要換室友。理由很簡單，因為我不想跟掛名是耗子，但實際上是隻豬的傢伙同居。

　　只是請容我重申一下，事實是殘忍的。因為，時間真的沒辦法重來，所以我要繼續跟這隻披著耗子皮的豬相處，然後繼續我們的人豬同居生涯。


　　「被驅逐出境就驅逐了啊，肚子填飽一點才不會這麼火爆啦。」

　　又來了！耗子的食物理論：生氣等於沒吃飽，吃飽等於不生氣。

　　「吼！你個死耗子！不要天塌下來了，都還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好不好啊你？我真的會被你氣死！」

　　看看在我全盤相信他的份上，結果得到了什麼下場？

　　千里迢迢從高雄奔上來，為的就是想先來整理房間，接著順便為我的大二生活劃下美好起點……然而，毀了！毀了！一切都毀了！

　　我還抱著我親愛的青蛙抱枕耶，可是是站在棗色大門前，一副被趕出門的樣子。事實就是如此，我前腳剛踏上這片領土，後腳就被人掃地出了大門，時間之敏速，讓我連吭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我活像個被媽媽趕出門的小孩一樣，抓著鐵門欄杆趴在那裡嚎哭，動作一模一樣，只差眼角沒有擠滴淚出來搏可憐而已。


　　「為什麼？」我愣愣地問著房東。

　　「你敢問偶為什麼？」堪稱這附近最有殺傷力的歐巴桑房東阿霞姐開口：「阿你們這兩狗死小孩喔，早就貼組條給你們縮要續約要快，阿你們都當偶在放屁，現在沒得租了，還在偶門前哭爹喊娘的幹嘛啦！」

　　「砰」一聲，阿霞姐把門關上了。

　　她那一口「阿你們」，還好沒有糟糕到全部都是台灣國語的地步，不然聰穎如我，恐怕也解讀不出她阿霞姐的不詳語意。

　　簡單解釋一下，就是我跟耗子沒有在放假前就跟阿霞姐說好要續約，結果就是經過一個漫長暑假之後，新房客已經就定位地等著我們閃邊站了。


　　雖然我明知道錯在於我們沒及時把握機會，但在那當下，面對著矗立於眼前的阻礙，我還是忍不住對著那棗紅色鐵門，祭出了本少爺修長的中指跟一串流利的台灣話。

　　聽說那一段話非常之標準，也非常之具備砲轟力。根據耗子事後解釋，他說他那時候簡直傻眼，然後在看到一堆女生探頭出來碎嘴的時候，從本來要加入我的義憤填膺情懷，馬上收為「你們有看到吧？這傢伙好可怕喔」的表情，接著再朝向那一堆女生淫──呃，微笑。

　　真是──你他媽的大西瓜！

　　回憶完畢後，我忍不住心中悶氣，回頭瞪了他一眼。


　　「你要是會被我氣死，那早就氣死啦，才不會等到現在。」耗子涼涼地在一邊繼續啃他的第三顆蘋果。

　　「祈浩！你可不可以別再吃了？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住我都不知道耶！」

　　我心裡想著，他現在可以這麼悠閒，莫非是趁著我還沒來台北的時候就收到消息，順道已經租好新的地方了吧？

　　「哈哈，你不知道那我怎麼會知道？」

　　「你也不知道？」這、這……別開玩笑了吧？「那你什麼時候知道歐巴桑阿霞要趕我們走的？」

　　「前天啊。」他伸手進包包裡，拿出一包豆乾繼續啃。

　　「那你啥時回來的？」

　　「大前天啊。」

　　「……那你這幾天在幹嘛？有找到房子嗎？」

　　「嗯……」瞧他眉頭深鎖的樣子，我心底浮出一絲喜悅。

　　上帝啊！還好你還保留了耗子最後的一點人性，而不是全盤改造他為人面豬腦。

　　「我這幾天都在幹嘛喔？……」

　　「嗯嗯。」我用力點頭，彎下腰拿起包包把東西一件件塞入，滿心愉悅地等待他說出我們新居的地址。


　　「吃啊。」

　　「……」

　　看過什麼叫做跌個狗吃屎嗎？很好，因為我現在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吃？」我冷眼睨他。「你這幾天就一直吃而已？那歐巴桑阿霞通知你是通知個屁啊？她難道不知道豬的腦袋很小，只塞得下食物這種東西嗎？」

　　「喂喂！你那是什麼話啊？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你也不可以拿我開刀洩忿啊！」

　　「我拿你洩忿？哈哈！拜託！是誰害得我無家可歸？又是誰害得我要被掃地出門？我告訴你，那傢伙就是你！沒腦袋的豬頭！」

　　「高翔偉！你太過分囉！」

　　「我過分？哪裡？」咆哮著，我覺得怒氣來得很快。

　　「你──」

　　「哼！」

　　閉上嘴後，我收拾起地上的東西準備遷移。沒有見到那張一直吃東西的豬臉之後，我發現其實我並沒有真的很生氣。我想，我只是想找個人發洩一下自身的情緒，耗子只是不幸，成了我的砲灰而已。


　　「對不起，耗子。」背著他，我向他道歉。

　　因為我知道倔強的耗子是因為體能消耗得多才這麼會吃的，他不是單純的嘴饞或是愛吃，所以他一向討厭別人說他是豬。

　　一直沒聽見後頭傳來聲音，於是我接著說：「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知道的嘛，我常常會這樣沒來由地就心情不好啊……你別這麼小氣，連虧都不讓虧啦。」

　　「……那你不會再罵我是豬了？」

　　「不會不會！我不會了！」

　　「喔，那就好。」

　　耶耶？平常最喜歡虧回來的耗子，今天竟然沒趁機會抓著我把柄罵我兩三句？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耗子嗎？

　　太值得懷疑了，關於這種變態的事情──喂，我指的是「易於常態」，ok？

　　真的非常詭異，不太正常的事情會突然發生，不是耗子突然轉性就是耗子被鬼上身了！

　　於是乎，我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態轉身回去看他，嘴裡還唸著一堆什麼主耶穌基督、聖母瑪利亞、聖靈、聖父、聖子三位一體的，外加中國的馬祖娘娘、觀世音菩薩……

　　「耗子你沒事──」

　　我僵住了，被這史無前例的畫面驚到。



　　我看到，一隻豬的嘴巴裡塞著梨子──沒錯，就是梨子，而且是一整顆的那種，沒削皮也沒切開。然後那隻豬還眨著水汪汪大眼盯著我瞧，那樣子很像在問：「你怎啦？你也要吃是嗎？」


　　「……」


　　「…………」


　　「哇靠！你他媽的是神豬喔！咬什麼梨子，我看你去啃鳳梨好了！」

　　真是──氣死我了！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神豬也需要換換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