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走後，我知道我該馬上回到工作崗位上，但我卻做不到，因為混亂，我的腦子很混亂。
不是因為許毅出現在工作場合裡，而是因為許毅的出現。
比起我這種只是習慣去PUB小酌的人，許毅很明顯就是個職業玩咖，所謂的一夜情，情分就該僅止於那一夜，所以我也不認為他會把事情說出去，特別是如今雙方正處合作關係，把這種不入流的事情拿上檯面講，損的也是他星鎂廣告業務部總經理的臉面。
但他的出現卻提醒了我失去的──哪怕我的在乎都曾被當作不在乎。
這種不愉快的回憶空洞感，令人感到特別不舒服。
等我能整理好表情，回到座位上後，蘇輊杰招開的會後會跟一連串的工作事項便撲面而來，成為我此刻最需要的麻醉劑。
會後整理結束，一天的工作也結束了。
等我意識到該清醒時，又是漆黑辦公室裡只亮著我這盞檯燈。
隨意收拾著東西時，桌上黑底燙銀字的名片反射著燈光，許毅又再次提醒了我他的存在。隨著湧上心頭的不滿，我選擇直接把那張名片扔進垃圾桶，像是這樣發洩似的動作能給我相同的安慰，能讓我丟掉腦海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片段一樣。
出了公司，想也沒想就遊魂似地上了接駁車。窩在窗邊的位子上，盯著自己的倒影發呆。
時間一直走，窗外的風景卻仍是一個樣。
「丁組長。」直到這個聲音響起為止，才打斷了我空蕩蕩的思想。
抬頭看向遮住自己的影子，外頭的路燈只映出朦朧的人影和被遮掩的半張臉：「……小葉？」
那一刻我無法確定，今夕是何夕。
他在走道另一側的位子上坐下，露出熟悉的臉龐，但神情卻顯得有些擔憂：「你還好吧？」
「……還好。」我儘量讓自己笑著說話。
而他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他問，同時指著車上的電子鐘，「十一點了，距離九點五十的末班車已經超過整整一小時了，你知道嗎？」隨後他搖搖頭，說：「你不用回答我也清楚你不知道，就跟你不知道我開著公務車繞了一圈回來等你、一直等到你失魂落魄地出來上了車，然後窩在那裡，滿臉寫著『我心裡有事』，卻還裝著笑臉跟我說話。」
葉子堯的話咄咄逼人得讓我無法反駁，可同時間卻又透著一股關切的暖意，讓人無法拒絕。
他看著我的默不作聲，沒有再問、沒有再逼我，最後只站起身、伸手在我頭上摸了一把，說了句：「丁組長，我們回家吧。」
「……好。」
小巴轟隆啟動，一路上，那道駕駛著車班的白色身影染著霓虹的五顏六色。照舊的沉默、照舊的電台音樂，以及照舊的，令人安心。
頭上的餘溫已去，但那手掌的熱度卻煨進了胸口。
深深吁了口氣：「葉子堯，謝謝。」
微微側過頭，我只看得見照後鏡裡那雙帶著一點笑意跟釋然的眼睛，然後大聲嚷嚷：「啊，餓死了！丁組長的道謝要是能不只是口頭說說就好了！我好可憐啊，餓著肚子等人等到都要暈倒了……」
「開著公務車你也敢亂跑？」我啞然失笑。
葉子堯逕自開著車進了巷弄，九彎十八拐之後，最後他把車子停在一間小店前，這才回過身來，笑得無比燦爛跟傻氣：「什麼公務車？報告丁組長，小的我早就下班了喔！」
「嘖嘖嘖，葉子堯，你──」
「少你啊我的，到站了，下車！」
那是一間清粥小菜，一進去，葉子堯倒是熟門之路，點了滿滿一桌，稀哩呼嚕地就吞了三大碗稀飯，看起來像是真的餓了。
「吃啊，看我幹嘛，看我就能吃得飽嗎？」他邊說，邊挾了好幾樣小菜擱進我碗裡。
「我是在計算你去參加日本大胃王的獲勝率有多少。」拿起筷子用餐後，才發現小菜味道都很不錯。
「……去你的！」
那一頓裡我們嘻嘻哈哈，像是下午遇見許毅、心底那些翻騰的鳥事都不存在了一樣。
帶著終於好轉的心情吃完晚餐，葉子堯才接著把公務車開到家門樓下。他說車子得找位子停好，明早再開回去，就讓我先上去，別在樓下乾等。
我應了，卻沒想到會因此遇見另一個人。
才出電梯門，一個黑影撲來，手腕被人緊緊掐住，而後就被一路拖著拉進安全梯。
來人毫不手軟，一把將我甩上牆，接著就立刻欺身壓了上來。
「丁閔涬，我才離開你七天！你就這麼耐不住寂寞，馬上就找了新的男人嗎！」
低吼聲剛響起，我便感到脖子一陣痛。
發洩一般的啃咬，混著粗暴動作的拉扯。公事包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領帶和西裝外套也被解掉，隨之而來的是被扯開的襯衫、飛散的釦子，以及即將被拆開的皮帶。
「住手！」
「為什麼要？」他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輕賤，「反正你不是換新歡換得很快嗎？那回頭啃一下我這個舊愛、回味回味一下不也挺好？」
面對他的狠戾與粗暴，我抵抗地推拒著：「別忘了，分手可是你自己提的。」
「我說了，你就信了嗎？」他揣住我的領口，一把將我拉近、逼視著我，眼裡滿滿都是怒氣：「丁閔涬，你到底有沒有心？你就這麼狠，一通電話、一則訊息都不發，半點挽留、半點在乎我的意思都沒有──這一年的交往，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裡過！」
對方瞪紅了眼，像是這段感情的結束，受害的人，是他。
「……陸寰宇，你憑什麼認為我沒認真過？」
吶吶地開口時，我突然覺得無比荒謬可笑。
他認為我沒有真心，那我這一整天因見了許毅而想起一切的痛苦，又都算什麼了？
「你憑什麼認為你扔下我後，我還該像條狗一樣地巴著你、等著你？」我怒視回去，忿忿推了他一把，「陸寰宇，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覺得你是一個爛人過。」
沒有心的人，居然反過來嫌棄我的感情是假的……
「丁……」
聽見我的憤怒，陸寰宇軟了口氣。他伸手摟住我的後頸，壓著我的後腦勺往前靠進他的頸窩。
「是我錯了，我不該質疑你，更不該看見有人送你回來就亂發脾氣……」陸寰宇邊說邊吻向我，空著的手也趁勢進了敞開的衣衫裡。
吻是熱的，觸碰也是熱的，但我卻覺得很冷，前所未有的冷。
「放開我。」
「丁，我好想你……」陸寰宇仍是親吻著，但已挪開唇舌，在我的脖子上輕啄，「讓我留下來吧，我們可以跟從前一樣……」
和以前一樣？
「陸寰宇，你是不是讓車子撞了？這麼蠢的話都能說出口，未免太過可笑了吧。」冰冷的，我的聲音裡沒有表情。
「丁，你原諒我吧？」他央求著。
「不可能。」我無法接受一個會如此質疑自己的情人。
眼見復合失敗，陸寰宇再次露出一開始的那股凶狠。他瞇緊了眼，湊過來就是惡狠狠的吻，血腥味在嘴裡飄開，而我抵抗不住這蠻橫的侵犯。
「放開──」
「承認吧，丁閔涬，你還喜歡我！」他說，同時一把撕爛了我的襯衫。
「……丁……組長？」
在陸寰宇的逼迫聲中，葉子堯的嗓音顯得那麼微弱，卻又無比清晰。
我別過頭看向站在安全門前的他，對上那滿臉錯愕、震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卻又透著一點擔憂的眼睛。
沒能解釋，沒辦法解釋──我這種像要被個男人強暴似的遭遇。
再次面對我的默不作聲時，葉子堯依然選擇沒有多說，但他卻擱下了手裡撿到的我的公事包，大步走過來，問都沒問就伸手一把推開陸寰宇。
他以捍衛者的姿態擋在我前面，一手抵著陸寰宇，一手往後護著我。
「我不管你是誰，現在，就給我滾！」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葉子堯這麼堅決的口氣，也是第一次，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比想像中的還要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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