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再次睜眼時，包廂已空。

　　低頭看看身上，衣衫已被大致收攏妥當，下身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適，看來在事後小酌得醉到失去意識時，那男人還算有心地替我清潔了一番。

　　「不錯啊丁閔涬，離了家裡的男人，倒是反著跟外頭的男人打野砲。」自嘲地撇嘴，拿起一旁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準備離去時，卻發現從外套內襯裡飄落了一張紙。

　　撈起來湊近眼看，是一張名片，那男人的名片。

　　「星鎂廣告業務部總經理，許毅。」倒是個蠻有個性的名字，名片也設計得很有質感，黑底銀字，低調的奢華氣息。

　　不過再往背後一翻時，卻是有點啼笑皆非的留言。黑底的名片，什麼筆都留不下痕跡，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下酒菜果盤裡的叉子硬刻成的，上頭居然寫著歪七扭八的「Call me」。

　　失笑地搖搖頭，站起來就隨手丟了名片，一打開門，狂放的音樂聲火速竄進腦袋。出了包廂外頭已是一片熱鬧，看看錶，原來已經入夜了，時間也正式踏進周末，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跑來放縱紓壓的人倒也不少。

　　沒想多跟誰說話，沉默地穿過人群，轉身出了PUB後，一陣涼風吹過，撲醒那些昏昏沉沉的神經。

　　晚上九點五十五，一場連休就這樣在荒唐裡結束了。

　　沿著原路慢慢走的話，離家還有幾公里？

　　算了，那不是重點，沉睡的記憶被莫名其妙地喚醒，讓我從夢醒後就一直有種被人掐住脖子、呼吸困難的錯覺。見鬼的一夜情也是，雖然對愛情沒有多大憧憬，但「專一」至少還是我的唯一優點，沒想到只是一場惡夢就讓這個優點煙消雲散了，實在有夠可笑……

　　腦子一片凌亂，也沒察覺到身後有車，直到喇叭聲鳴響才讓我回過了神。

　　「丁組長，下班啦？」

　　熟悉的問話聲傳來，側頭一看，居然是開著公司小巴的葉子堯。他直接停下車，開了車門就要讓我上車。

　　「我不是下班，我今天休假……」

　　「那有什麼關係！快上車啊，後頭都堵住了！」他直接打斷我的話，衝著我揮揮手，咧嘴笑得歡快。

　　往後瞥一眼，發現馬路確實因為我的猶豫而有些堵車了，這讓我沒得選擇，只能快速鑽進車廂內。

　　而當小巴再次啟動時，或許是熟悉，也或許是習慣使然，我突然覺得繃緊了一天的心神終於能夠稍微放鬆。

　　長長吁出一口氣，攤在雙人座上，連動根手指頭都懶。這是頭一次沒在車上睡過去，想著不好意思打擾別人開車，只好靜靜欣賞整路霓虹的繁華。

　　「丁組長今天不休息嗎？」葉子堯透過照後鏡與我對視。

　　「我不睏。剛剛說了，我今天休假。」

　　「喔，那還真巧！」

　　「是有點巧，」我回應地笑笑，指指陰暗的人行道，「也是你眼睛夠好，要是我早就開過去了。」

　　「這個啊……意外，意外啦！」葉子堯哈哈乾笑，而這時我才發現小巴用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在行駛，而葉子堯邊說話時還邊探頭往左右兩側的建築區看。

　　「你在找什麼嗎？」

　　「沒有、沒有，沒在找什麼。」又是一陣乾笑，而這時小巴也剛好到了終點站。他把車停好，轉過半個身子對我笑道，「丁組長，你家到了，晚安！」

　　「晚安。」我點點頭，下車時又回過身去對他笑笑，「也謝謝你了，讓我少走那麼多路。」

　　「哈，不客氣啦！」葉子堯豪爽地揮揮手，在我下車後又關起車門，揚長而去。

　　一切，竟如往常。

　　帶著不那麼雜亂的心情回了租屋處，卻看見滿屋亂得像是遭了小偷一樣時，我錯愕了一秒。

　　而唯一整齊的茶几上只擺著一張A4紙，上頭寫著「分就分！丁閔涬，你根本就沒有心！」

　　稍稍檢查了一下，發現屬於我的物件似乎半樣都沒少，但本來一同合租的男友房裡卻空了，一根頭髮都沒留下。

　　這讓我啞口無言了好久，才彎身開始收拾滿室凌亂。

　　「丁，你能別老是把『分手』掛在嘴上嗎？」

　　「丁，為什麼你的規矩那麼多？我是你最親密的人，不是嗎？」

　　「丁，你是不是不太愛我……」

　　邊收拾著，過往的記憶就邊出來添亂。

　　「你的心裡有一道防線你知道嗎？你從不肯讓任何人跨過去，包括我！」

　　「你就是自私！你希望別人愛你，但卻從來沒真的愛過誰！」

　　「擁抱你那見鬼的規矩去吧！」

　　我真的沒愛過誰嗎？那又有誰是真的愛過我？

　　回想起以前交往過的男人，一開始，都是在PUB裡看對了眼，你喜歡我的樣子，而我喜歡你的樣子，就這樣單純，但為什麼交往後就變得複雜了？要去揣測一個人的心意、要去量度一個人的喜好、要去紀錄那個人的點點滴滴，像是本來就不多的記憶體硬要分出一半的空間來，只為了……一段關係能夠走下去。

　　我不是沒有退讓過，也不是沒有遷就過，但從來都是這般結局。「丁閔涬，你沒有心！」

　　「沒有心？沒有心我早就是死人了！死人你們也要上嗎！」煩躁地爬抓頭髮，一把就將剛剛堆好的書冊再次推落在地。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真心，我只是從善如流、我只是順著這個法則走而已──

　　我只是──

　　不懂得怎麼樣像豁出了性命一樣的，去愛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