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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獵獵作響的深夜裡,月光慘澹,陰暗的白,少了珍珠的色澤被孤單懸在天上。
飛馳過天台時,他望了一眼,想起很久可又才不久前的事。
好無趣。
他靠著牆抬頭看著月亮,說不定嫦娥會特殊一點,他猜。
「哈囉,帥哥,晚上有空嗎?」
嬌滴滴的嗓音,濃濃的No.5香水味,酒紅波浪大捲,34C……擠出來的身材。
「妳說呢?」他回了一抹淡不可察的淺笑。
纖長假睫毛下的大眼睛微瞠,讓他的笑深了一分。
不用細想就能猜到這女人的心思是什麼,他深諳自己惑人的本事有多高;什麼都無須多做,等,就對了。
女人露出迷人的嬌笑,一雙搽著豔紅指甲油的長指不安分地往他身上摸去。
「就算沒有空,」一把勾住他頸子,香甜紅唇便貼了上來。「我也要你,為了我有空。」
瞧,多簡單?簡單得讓人覺得,真的太沒有挑戰性了。
女人果然是這世上最無趣的生物。
他無奈地多望了月亮一眼,等有機會,他可能真的要去找嫦娥一趟解悶吧。
抱怨歸抱怨,但他還是喜歡這種無趣的生物,因為簡單好懂又隨手可得。
瞧這努力在他脖子上種草莓的女人,情慾高漲,心跳加速又血脈噴張,多好,真的很簡單又方便哪……
他摟著她換了姿勢,變成她是受困的那人。
低低地望著她,含水的眸子奕奕。
「我想……我有空了。」他笑,幽幽眼光閃閃,邊吻邊問:「妳介意在這裡嗎?不起眼的巷弄。」
「嗯……有點兒髒呢……」她嬌嗔,卻反手摟得更緊。
唉,口是心非的女人。
「妳……」他附在她耳邊低語,「會有個很難忘的夜晚的,我保證。」
「討厭啦!」她格格笑,雙手不安分地往他襯衫裡磨挲。
輕飄飄的吻讓人發癢,嬌俏的笑聲吟吟驚擾了路人,但他們不介意分享,反正這是二十一世紀了,沒人會多管一樁暗巷內的豔遇。除非……
「還可以……」他低嗅。
「嗯?」
「妳的味道。」
「什麼──」
哎呀,真的有點無趣。但還可以,不是嗎?
至少現在不餓了。
那時候他還會覺得無聊。
像是漫長好幾世紀的歲月都被凍結了一樣,每天都相似到恍若昨世,獵食到的每個女人全都一個樣子,只要他願意,勾勾手就能撲上來成千上打。
直到那個荒謬好笑的聖誕夜……他才覺得,能夠呼進一口氣是如此值得。
哎呀呀,這是什麼情形呢?
歪頭看著床上被他剝得僅剩內衣褲的女人一眼,長相很普通,身材嘛,可能要算中胖?如果以人類的審美觀來看,應該很難交得到男朋友吧?還有那副眼鏡,死板板的像是世紀初的產物,怎麼會有現代人喜歡啊?這女的,看起來就不是很好吃的樣子。不過……
他看過她的眼神,清醒時的。
很亮,像是兩把火炬就裝在那雙眼珠子裡。
用厚厚的玻璃遮蔽,那應該是耀眼的靈魂。
他還沒見過擁有這種眼神的女人,徹底的裡外不一,很有趣,甚至太有趣到他願意打昏這個女人、把催眠術拿出來,拐著她讓他進了家門,現在還摸上了床。
不過這是什麼情形呢?
為什麼都中催眠術了,卻還有辦法抵抗他?嘖嘖嘖,這麼不喜歡男人嗎?
啊啊,真是太有趣了。
快張開眼吧,他迫不及待了。
噢,原來她叫夏曼,很簡潔,意外地合適她。
從醒來就暴跳如雷地拒絕一切,甚至想盡辦法要趕他出門,很逗。
如果有那麼簡單,那他萊斯特.曼圖就不用混了。
他哈哈笑、死皮賴臉地霸著她。說不定這女人根本就搞不懂為什麼鬥不過他,幾句強硬點的話就能把她壓死,一看就知道沒有戀愛經驗,輕輕讚美一下就面紅耳赤的,完全被欺負到底又無從反抗的樣子──
真可愛。
怎麼還有這麼純真的女人呢?還如他所料是個純潔無瑕的處子。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刷──」
……嘖嘖嘖,瞧她嚇得,都發出撕棉被的聲音了,他一直以為這動作很性感呢,至少她們發出的都是心臟漏拍抽氣聲,而不是邊臉色悽慘邊往牆角縮去。
「妳……」不用這麼緊張。
「不要靠過來!變態色情狂!死吸血鬼!」
「我……」才不是變態,至於色情狂嘛……嗯,再說。
「走開!」她大聲叫,還捂著脖子上的傷口,五官皺得像包子一樣哀怨。
一副:再咬一口就讓你好看的表情。
他也沒說要咬她啊,雖然她嚐起來真的不錯,有種純粹的香氣與甘味,很特別,就跟她這個人的存在一樣特別。
明明不起眼得要死,混在人群中誰都分不出有什麼特色,但就是用這種方式默默走在世道上,燃著自己的光,貨真價實不同的兩面,把自己深深隱藏著。
就算表面普通,可鮮血卻像銘刻了靈魂的味道一樣獨特。
所以還是不要告訴她,因為玩具太有趣他才淺嘗即止意思意思吸兩口沒咬死她,這麼容易挨拳頭的真正原因吧。
到底經過了多少次的爭鬥呢?
他好像記不太得了,只覺得,每一天都鮮明而璀璨,那個叫夏曼的固執女人,打破了沉默的囚籠,讓六個世紀的枯燥消失殆盡了。
停在一條街外的大樓頂端上,摸摸嘴角,才發現從想起她就不自覺地掛著笑。
怔了怔,他還以為自己從不會因為想念一個人而笑。
遙遠地望著那扇窗,裡頭就躺著那抹此生他唯一會思念的身影,卻遲遲跨不出這一步。
離別才幾日而已,居然會覺得比遙遠的六世紀還漫長啊……他啞聲嘆息。
他真的無意讓事情變成最後那樣,傷了她,害那個倔強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哭泣……
是不是,應該放手對她才比較好?
「一月初的台北真冷。」他啐了聲,又僵了。
以前,他從不覺得冷啊……
「曼……」
無意識地喊了名字,才發現雙腳已經站在窗沿上了。
「真傻……」
天氣冷得連他這個吸血鬼都有反應,曼這麼怕冷,卻沒把他打破的窗子補上,就這麼粗陋地面窗而眠。
那張略帶憔悴的臉上被稀薄月光映出了未乾的淚痕。
又是他害的吧?
跳進了屋裡,所有擺設都沒變,連那個有螢光漆的衣櫥她都還留著,微溫的熱度意外熨燙了他的心。
這樣想真的很自私,即使是傷害著夏曼,他也不希望她忘了他……
記得他吧,永遠不要忘記他……
他不能接受失去夏曼。
側躺在床上,想緊緊環著她又不敢讓她知道他曾經回來,只好彆扭又愚蠢地學那些她愛看的連續劇,輕輕伸出手撥了撥她的頭髮,用指腹騰空地撫著那張熟悉的臉。
「真蠢。」這樣根本摸不到曼……
但不能吵醒她。
曼的睡眠品質一直不好,睡前還哭成這樣,他不能吵醒好不容易才入睡的她。
再過幾天吧,好像就是曼的生日了?
她會想再見到自己嗎?
靜靜看著夏曼的臉,他的心中居然一點確定的答案都沒有。
遇見她果然很荒謬,荒謬得連他自己是誰都快忘了,彷彿待在她身邊,萊斯特就只是萊斯特,是她等了二十七年才遇到的情人,而不是那個徘徊在世上六百年的情場老手吸血鬼。
什麼把妹定律,放在夏曼身上還真是完全不管用哪。
但他就喜歡她這麼狷介、這麼表裡不一、這麼愛作怪地把自己隱藏著想耍低調的彆扭個性……多麼想,就綁著她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這一刻最重要的事……是屬於妳,最小的事……」
低低地哼了起來,曾經陪著她一起聽過的歌。
我 走過動盪日子 追過夢的放肆 穿過多少生死
卻 假裝若無其事 穿過半個城市 只想看妳樣子
這一刻 最重要的事
是屬於妳 最小的事
世界紛紛擾擾喧喧鬧鬧 什麼是真實
為妳跌跌撞撞傻傻笑笑 買一杯果汁
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 活過一輩子
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 全心守護妳
最小的事
「對不起,我不能全心守護妳,曼……但我想好好的,幫妳買一杯果汁。」
輕輕吻了吻還睡著的她,他溫柔地微笑。
「那個什麼天的樂團不愧妳這麼喜歡,這首歌寫得很好啊……妳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獵獵風聲中,萊斯特哼著歌離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逃亡中的萊斯特往往奔過大半個都市的遙遠路途回來看她一眼,就算只是睡顏,也夠他寧定抽痛一個晝夜的胸口,牢牢掛念。
而他不知道的,是走遠之後的夏曼總會睜開眼,落下一顆帶笑的滾燙眼淚,就算什麼都不知情,她也還是聽見了那個低啞的歌聲,為她獻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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