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濫情！」

　　「嘎？」

　　「爛好人！」

　　「咦？」

　　「沒用的傢伙！」

　　「耶？」

　　「去死啦你許硯儒！」阿修撲過來惡狠狠地踹我一腳。「你這個濫情的爛好人、沒用的傢伙！」

　　「喂！就算我真的爛到天邊去了，你也不用親手宰了我吧？」我哀號。

　　「哼哼，你也知道自己爛到天邊去了啊，那你為什麼又要繼續這樣爛下去？」阿修沒收腳，反而加入拳頭補我一拳。

　　我知道，他是在罵我又對小晴心軟。

　　「我沒辦法啊，你知道我根本就放不下她。」尤其，她還在我眼前哭了。

　　是我自己承諾過的，不要再讓小晴哭，但現在，我反而成了讓她傷心的罪魁禍首。

　　我不是沒想過這一次就乾脆些地放手，把小晴交給陳愷翔去呵護就好。她不是我的責任，我真的有這樣試圖說服過我自己，只是最終仍徒勞無功而已。

　　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當她淚漣漣的、像路邊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樣詢問我是不是不要她了時，我像被人當場揍了一拳，扎實而且痛到讓人無法喘氣的一拳，在心上。

　　怎麼會不要她？

　　我比誰都希望，她會是我的，我的。但並不是啊！

　　我從來就沒真實地擁有過，又何來拋棄之說？

　　我愣在當場，腦海裡用力轉著她的話，然後心痛，是痛的，而不是疼的憐惜。我痛，痛她還是不懂我費盡苦心地遠離她是為了什麼、痛她仍然看不清楚我在她心裡是何種角色的。

　　「阿硯……如果你討厭我、厭倦我一直纏著你你可以說啊！為什麼要像現在這樣躲起來不跟我見面讓我找你找不到……」她哭到一抖一抖，「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理我了，那你就告訴我……我會走的遠遠的、自己走得遠遠的不讓你找到，這樣可以嗎？」

　　「……如果真是那樣，那妳要走去哪？」

　　「我不知道……我已經好習慣、好習慣旁邊有阿硯你了的……」她露出無措的神情。

　　我看著她，心底一抽一抽的，我不敢露出表情來面對小晴，深怕一個失控，我會什麼都吼了出來。

　　我可以感受到小晴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很深很深的，像是捨不得最心愛的東西，一樣。

　　最後，是小晴撲了過來抱住我，情緒失控。

　　「阿硯……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她哭著說：「你不要討厭我、不要不理我嘛！你說我哪裡不好、哪裡惹你生氣了你都告訴我嘛，我會努力記住的好不好？我會試著改掉壞習慣，所以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阿硯……阿硯……阿硯……」

　　她的每一個「阿硯」，都喊得讓我鼻酸。

　　為什麼呢？

　　為什麼就是不肯鬆手讓我走呢……

　　小晴的擁抱很暖，暖得偎進了我的心坎。我已經很久沒有擁抱她了，不含任何撫慰的擁抱。

　　我總是這樣的，看著小晴去闖、去試，受了傷才回來我懷裡治療跟接受我給的安慰。

　　但我不是醫生，也不是耶穌，沒辦法永遠都當付出者而不求回報。我無法去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愛到不求回報，若有的話，那他一定跟我一樣，都是在說謊欺騙自己。

　　曾經，我相信我可以做到只付出我的愛而不求小晴回報她的愛，但現在我已經看得很真實了，那是不可能的，愛不可能永無止盡地付出，那只會容易掏空一個人，掏空掉一個人的心去補滿另一個人的心，活了她，死的就會是自己。

　　阿修說我就是這樣，已經嚴重地層下陷，快被掏光靈魂了，所以他才極力阻止我繼續把自己挖空。

　　但，為什麼我都已經明白自己站在崖邊的處境了，卻還是鬆不開手、推不開小晴？

　　是我自己綑綁了自己，還是小晴真的捆綁了我？

　　「我覺得你比較像作繭自縛。」阿修說，「也許你只是瞎了眼，錯把小晴的依賴當成她回報給你的愛。」

　　也許，就是吧……

　　我仍然沒推開她，仍然沒收回我給的愛。

　　是我自己又把自己推了回去，回到小晴的身邊。只是這次不同，我得眼睜睜地祝福她，跟他。

　　我像是被自己的蛹綑死，也許一輩子，都沒資格化蝶。






　　　　　　　　　　　我像是被自己的蛹綑死，也許一輩子，都沒資格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