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也忘記是誰提議的。

　　似乎是夜裡的秋風微涼，星空皎潔，淡淡的空氣清香，讓我們其中的一個人開口說了要散散步。

　　我家附近有個小公園，白天時很熱鬧，社區裡的孩童們都很愛來這裡玩耍；晚上也不惶多讓，變成了情侶或是外籍勞工的聚集地。

　　只是很詭異的，不知道是不是有更大的樂土吸引了他們還是都回去睡覺了，平日這裡的人擠人，在今夜竟然淨了空。

　　不太尋常的人事物，都讓我顯得有些驚慌。

　　但，是在慌什麼？

　　我瞥了瞥站在旁邊的陸宇軒，路燈照得我們影子好長，甚至因為前後角度有些差距的關係形成了疊影。那模樣，就如同我們手牽著手，一同漫步於月色下……

　　心底的慌張突地加劇，讓我一個踏步就站了開來。

　　「怎麼了？」本來在看四周的陸宇軒被我影響了，他疑惑地轉回頭問。

　　「沒！什麼都沒有！」我大力地搖頭，把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一樣。

　　我眼神亂亂飄，完全不敢跟他對視，而且我還邊搖頭邊搖手兼邊一步步退後，拉開跟他之間的距離。

　　「娟娟？」

　　「什麼事？」

　　嗯，很好，我現在離陸宇軒至少也有五公尺遠了。

　　他看著我一愣，而後淺淺笑開。「妳在幹嘛，站那麼遠的，難道我會咬人嗎？」

　　「沒幹嘛啊，只是這邊、這邊風景比較好！」

　　陸宇軒挑眉，「風景好？」他彎腰看了看我身後，伸手指指。「妳要不要確定一下，那邊是不是真的風景『比較』好？」

　　嘎？

　　我皺眉，不懂陸宇軒那張很想笑但是忍著不笑的表情到底是為了什麼，於是我回過身去，在看見後面的東西時傻眼。

　　這……

　　馬的咧！為什麼偏偏是垃圾山？

　　看到鬼！

　　這公園說大是沒很大，但也不怎麼小啊！為什麼我就是千挑萬選會走到垃圾山的前頭去、還跟陸宇軒放話說這裡風景好？

　　我整個臉色白掉，看著那堆散發臭氣的垃圾張著嘴久久說不出話。

　　「娟娟，」陸宇軒的輕笑傳來，「站在這裡久了鼻子會壞掉喔。」

　　「……」我抬眼斜瞟他。

　　我沒聽錯吧？他剛剛，是在幸災樂禍嘲笑我嗎？

　　看著他帶笑的表情，就算本身很好看，但現在看來還是覺得比較讓我感到不爽。

　　我旋過身，趴搭趴搭地逕自向前走。

　　「娟娟，妳生氣了？」他追上來，但嘴上的笑還掛在那裡──沒湮滅證據的笨蛋！

　　「沒有。」

　　沒甩他，我還是繼續走我的。

　　這種散步一點都不閒情逸致，姑娘我不爽散了！

　　「娟娟。」

　　哼。

　　「娟娟。」

　　哼。

　　「娟娟。」

　　哼，叫吧叫吧，我是死都不會理你的。

　　就在我昂著下巴往前走時，一陣秋風吹過，讓我頓生寒意。

　　「哈啾！」

　　這什麼鬼天氣啊！

　　剛剛明明就還很悶熱的，現在竟吹起了帶有涼意的秋風。只穿著背心跟短褲的我不敵，縮了縮身子，我只想趕快回家去避風了。

　　我回過頭，打算跟陸宇軒說一聲。「喂，陸──」

　　肩上一陣暖意。

　　我眨眼睛眨個不停，怔怔然地望著陸宇軒說不出話。

　　看了看肩上披著的，那暖暖的東西，竟是他的外套。

　　「秋天到了，氣溫多變，妳不應該穿這麼薄的衣服在晚上出來的。」他皺著眉，頻頻拉攏我身上的他的外套，意圖把我遮得密不通風才肯罷休。

　　「我……」

　　一時思緒紛雜，我只能發出單音，接不出後面的句子。

　　是該頂回去說「要你管啊」，還是該咒罵他「你不要擅自碰我」，或者是，我該誠實的說一句「謝謝」……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了樣。在這個夜晚裡，我覺得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但是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解釋是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嗯？」他笑著，眼神一樣是那麼閃耀。

　　「唔……謝、謝謝。」

　　我低著頭不敢再看，只覺得臉上發燙的散發出很熱、很熱的氣息。

　　「不客氣。」

　　心臟噗通噗通的聲音變得好響，我覺得很窘迫，雖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麼，但腦袋裡只剩一道聲音，要我趕快離開這裡、離開陸宇軒。

　　不打算再回話也不打算再多看他一眼，我低著頭就是猛走路。

　　結果在我家巷口前，我被突然亮起的白燈閃到眼睛，而巨大的喇叭鳴響在我週遭，近的幾乎就在我面前……

　　我抬頭，然後完全傻住。

　　一台車子，正直直的、快速的，朝我駛來，而我動彈不得，腦袋一片空白。

　　要撞上了──我閉緊雙眼，心底不斷地在迴響這句話，以及我靜靜等待命運之神的主宰。

　　會死嗎？

　　我心裡一涼，更是無力掙扎了。

　　「娟娟！」

　　突地一個力道，我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往後拖了好幾步，然後跌入了一個人的懷抱裡。

　　我耳邊聽到那名司機朝著我罵了幾句不要命了之類的話，接著便急駛而去。之後的世界一片寂靜，唯有耳邊這個人懷抱裡所傳出來的心跳聲。

　　很急促、很緊繃的心跳聲，響徹了我的世界。

　　這個人很奇怪，他明明就是那個喜怒幾乎不形於色的陸宇軒，而此刻他心跳聲音是那樣明顯，彷彿經歷了生死關頭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一樣。

　　但我更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的恐懼來得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才會在現在這個安穩的時刻上顯現出害怕；又可能是今晚的風真的太冷，而陸宇軒的懷抱太過於溫暖了，才會……才會讓我萌生了我幾乎不想離開的念頭。

　　我縮在他懷裡，感覺到背上他環住我的雙手很緊。

　　該放開了吧？

　　我想這樣開口，但彷彿有什麼哽住了我的喉嚨一般，讓我出不了聲。

　　「……妳沒事吧？」

　　隔了好久好久，陸宇軒才開口這樣問我。

　　而那以往溫醇的嗓音卻有點不一樣，似哽住了硬擠出來的，更像是微微發顫的。

　　「我沒事……」

　　我抬頭看他，與他四目相接。

　　才一眼，只消那麼一眼，我頓時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