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作響的黑煙、微帶金光的桃木劍，和噴出烏血的鬼體。
清朝女鬼發出淒厲慘叫，銳利得像要刺破耳膜。她惡狠狠地扭頭回瞪金璽，握著烏血淋漓的右掌，面色猙獰地化成一陣輕煙消失在原地。
而莫安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神轉折驚得掉了魂，僵著不敢動彈。
同一時間，兩個男鬼也忌憚地看了金璽一眼，但卻接著回過頭，繼續朝莫安生出手。
「跑啊！」金璽再次擲出手邊法器。
兩鬼一個閃身，莫安生立馬拔腿狂奔。
跑得胸口劇痛，肺部都快要炸了時，莫安生真的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別人家冤親債主追著討債的一天。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道路，現在會變成全然不認識的樣子。
小巷變成大路，而且路邊擺滿了流水席一般的圓桌子，上頭都是飄香的食物們。
天色暗得異常快，莫安生只記得在他跑出宮廟大門、穿過一陣莫名其妙的濃霧後，街上就點起路燈了。但路燈卻很昏暗，映得整個街道朦朦朧朧，讓他什麼都看不清楚，最後只剩這堆流水席場景。
「不、不行了……」
大口喘著氣，莫安生鑽進了某張桌子下方躲藏。
「媽的，測體適能也沒跑這麼快過……那兩個王八蛋到底是追我要幹嘛？」
莫安生不懂，唯一的線索只有金璽說的那句「送祭」。
送祭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冤親債主會突然轉移討債對象？又為什麼是針對他？
囓咬著指甲，他細細回想整個過程，似乎，似乎一切的轉變就在於他靠近了那對母子。
莫非師父那時候下了結界而他不知道，誤闖了？
然後結界範圍內的東西都算祭品？所以他走進去了就代表──
「靠北啊！是送上門當祭品！」莫安生搥胸抓頭，放聲長嚎：「有沒有這麼倒楣啊──」
「想死你倒是能再喊得大聲些。」
熟悉的涼涼嗓音響起，驚得莫安生差點撞翻桌子。
「留神點，被發現了，爺爺我可救不了你。」
是那個青年老鬼？
莫安生摀著嘴按著頭，瞪大了眼左右瞧個不停。
還是沒看到青年身影，但他卻發現漸漸有大批人潮進到流水席大街。
「想活命就聽我的，尋個空檔，壓低身子往後頭走，記著，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蹤影。」
莫安生下意識地點點頭，慌得六神無主的心終於找到一根浮木。他深呼吸了幾口，接著屏著氣開始在桌下移動。
鑽過一張又一張桌子時，街上的動靜也越來越大。
他聽見嘈雜的交談聲裡，混著天南地北的腔調；他看見各式各樣的衣襬褲裝，夾雜了不同年代的特色……
冷汗浸濕了莫安生的背，連胸口都要涼透了。
百鬼夜行，真的是活生生的百鬼夜行啊！
忍著窒息的恐懼，莫安生不敢再看、再聽，努力加快著速度，終於來到街尾。
都到底了，人呢？
莫安生四處張望，卻沒再聽見青年回應，反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待著的圓桌逐漸被坐滿。每雙腿都不一樣，有男有女，有爛肉有腐骨，眼見翹起的二郎腿就要踢到他了，莫安生只能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決心，抓緊最後一個空席往外頭鑽去。
幾乎是一出來後領就讓人一把抓住，而且力量大得出奇，揣著他往上拉，隨後就被按上了椅子。
嚇得什麼都不敢看清楚，莫安生張嘴喊個不停：「救命啊！救──」
直到一股冰涼堵了話。
瞪眼一看，莫安生傻了。終於看見熟人，但對方卻壓著他的腦袋……
親、親、親……被被被親……
愣著的那一秒，莫安生看見青年睜開閉起的眼，澄澈的眼底帶起笑意，還有一點勾人的魅惑。
鬆手之前，青年吐出一口長氣灌進莫安生體內。
刺骨的冷冽直竄胸腔，莫安生忍不住一陣狂咳，引來同桌者的注目。
「孩子體虛，病死的。」
莫安生聽見青年開口解圍，還假好心地伸手拍了他的背，替他順氣。
「那應該是剛死不久吧？」對坐一個長髮女子梳著破洞的腦袋，眼帶憐憫，「可憐，身體還記著死前的病痛。」
這什麼跟什麼？說誰病死了？想咒他啊！
莫安生氣惱地揮開青年的手，站起身就想大聲罵對方一頓。只是他才有動作，同桌的九隻鬼竟通通朝他看過來，盯得他又是一陣寒毛直豎。
僵著讓青年按回位子，手裡還跟著被塞進一雙筷子。
「小孩子鬧脾氣，讓大夥兒見笑了。」青年笑笑，「快吃吧，今年菜色不錯呢。」
有了青年帶頭，大家便不再盯著莫安生瞧，紛紛轉戰桌上的豐盛菜餚。
「這年頭活人真是越發小氣了，老拿些硬梆梆的東西來，害得老娘每年都啃斷牙。」
「拜託，大媽妳別不懂裝懂，罐頭食品要打開才能吃的好嗎？」
「這什勞子啥玩意兒？辣死俺了！」
「哇，是韓國泡菜！好想念我屋裡的歐巴們……」
看著眾鬼對供品們荒謬的品頭論足，莫安生終於能放鬆精神，攤坐著大口呼氣。
「別吐得太大口，否則鬼氣壓不住活人氣，你就得上桌讓人分食了。」
這話一鑽進耳裡，莫安生直覺就是摀嘴憋氣躲殭屍。
「也無須如此緊張，爺爺我還是挺罩的，鬆手吧，別玩死自己了。」
察覺又遭青年捉弄，莫安生不滿地放開手，側身就想抱怨一番。
但入眼的卻是青年正氣定神閒地用著餐，滿嘴食物的樣子，根本不像能發出方才那兩句帶笑的話。
拿起筷子裝著挾菜，莫安生靠在青年耳邊低語：「除了聽得見我的心聲，難道你還能在我腦子裡插播？」
回想起兩次只聞青年聲音而不見人影，這插播論已經是莫安生腦袋裡最不獵奇的推測了。
這一次青年轉過頭，對著莫安生無聲笑了笑。
「你猜。」
猜你媽！
「想死得快點，爺爺我也能成全你。」
「千萬不要！大仙我錯了！」哈哈乾笑，莫安生趕緊挾了一堆菜放進青年碗裡，嘴裡還討好地直問對方想吃些什麼。
直到把人家的碗都堆滿了，莫安生才乖乖退回原位，然後下意識地舉筷要把食物放進嘴裡。
「呃，這我能吃嗎？」
「祭品吃祭品，不妨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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