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徹底拔除鬼氣,莫安生整整喝了七天符水外加剮骨之痛,這才得到特赦令可以四處走動。

  但他要是知道離開房間的代價有這麼大,莫安生一定會選擇再宅上幾天——

  雖說城隍廟四周設有避鬼結界,但這銅牆鐵壁卻有幾道能夠滲入的潛規則。

  比如跟著信徒的冤親債主,又比如路人沒事造孽後惹來的路邊鬼,一個明著有地府文書所以不受限制,另一個則是有現世報因果關係,而且討債的對象並非受屏障所護的莫安生。

  這讓住在城隍廟的莫安生,終於難能可貴地享受了一把主場優勢。

  除非──

  是的,除非。

  人不中二不作死,鬼不智缺不上門。

  就在農曆七月十五,陰氣最強盛的這一天,有個很苦命的大嬸信徒前來求神問佛。

  涼涼晃進殿內,莫安生剛好聽見大嬸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訴說她的經歷。

  她說,從今年年初開始就諸事不順。

  先是平白無故出車禍斷了鼻梁骨,漂亮臉蛋馬上毀容;接著是老公的公司突然周轉失靈,惡性倒閉,頓時從有錢人變成窮光蛋,並正在被員工和業主追債中;接著是三歲的兒子健康出狀況,整天神經兮兮,哭著說媽媽背後有惡鬼,被醫生判定為精神異常;最後則是這個鬼月她幾乎天天有血光之災,不是平地摔坑就是被菜刀割手……

  莫安生看過去的時候,大嬸的腿上還纏滿了厚厚的繃帶,說是嚴重撕裂傷。

  「師父啊,我是不是、是不是……真被什麼東西纏上了?」大嬸用哭嗓抖著說話,眼神充滿絕望和恐懼。

  是啊,是被東西纏上了,只不過不是野鬼,而是領有公文的冤親債主們。

  莫安生在心底回答。

  真不知道上輩子或上上輩子或上上上輩子,這大嬸是造了什麼孽,才能在身後累積出三個冤親債主,平常人只要被一位冤親債主纏上就夠嗆的了。

  其實他挺不齒這種因果制度的,今日事今日畢,當世犯的錯如果不當世償還,靈魂還會記得自己有錯嗎?像這樣在喝了孟婆湯、等同於變成另一個人之後才來討債,到底是有什麼意義?分期付款也不會比較便宜,而且更得收利息。

  甚至有些很慘的還不是找當事人,而是子孫輩,徹底應證「禍延子孫」四個大字怎麼寫。

  「唉,妳是冤親債主找上門了。」金璽大大嘆氣,這次總算沒呼悠人地坦白相告,「這可沒有辦法解。」

  當然,債權人持有地府公文嘛,公權力不容挑戰。莫安生點頭。

  「那可怎麼辦才好啊!」大嬸失聲痛哭,「不然師父你跟祂們講講吧!就說都找我好了、欠什麼債都我還!讓祂們別這樣傷害我兒子啊……」然後緊緊抱住身邊的小男孩。

  這時莫安生的眼神和小男孩對上了,小小的眼珠子裡神色清明,天真又單純,但在母親身邊的冤親債主卻突然朝他發出齜牙裂嘴地吼叫、露出爛得流膿的鬼相,嚇得小男孩又哭又叫,眼神瞬間就變得有些癲狂。

  「師父。」莫安生湊了過去,小聲耳語,「幫幫這孩子吧。冤親債主不是可以透過迴向減低一些殺傷力的嗎?你替他們溝通溝通?」

  「死小子,誰讓你過來插一腳,沒看到對方人多勢眾啊?」金璽咬著牙小聲回話。

  莫安生吞了口唾沫。

  方才站得遠了還不覺得怎麼樣,站近了才發現這三個冤親債主絕對死得有夠久。

  一個清朝宮廷裝、標準港式殭屍片造型,死前應該被燒得面目全非、眼珠子都掉出來的女人;一個是民初平民衣著羅漢腳,像是受了酷刑的斷手斷腳、殘肢滴著惡臭黑血,表情狠得跟瘋狗一樣;最後一個倒是比較正常,八零年代西裝革履的眼鏡男,但脖子上明顯一大圈勒痕,紫紅色的舌頭吐得很長,三不五時就舔弄小男孩的臉──

  「幹,換成是我也會他媽的發瘋!」啐了一聲,「誦經迴向嘛,唸幾遍我都擔了!師父你就幫幫忙,至少、至少別讓孩子真瘋了啊。」

  金璽瞪了莫安生一眼。

  「拿什麼擔?就你那沒幾兩的命格還是你漏財嚴重的福報?沒事抽什麼風,想當好人也不看看時間點……」

  只是罵歸罵,金璽還是去拿了桃木劍、符紙和一堆冥府專用金銀財寶。

  三炷清香燃起,「等一下你別插手也別靠過來,要是被上身了,只剩我可拉不住你去找死。」

  「知道了!」

  莫安生拍拍胸口的護身符,幫忙把東西都擺好後就退開幾步,只留下母子二人跪在蒲團上。

  香煙裊裊升起,在檀香氣息中金璽閉眼持咒,佛號不絕於耳。拜請過眾神,他點燃符紙扔進鐵桶內,接著將所有供奉的金銀財寶全都燒掉。

  莫安生一直在旁看著,那三個冤親債主就在咒聲中從火裡撈出真金白銀,喜孜孜地收下了「賄賂」,隨後開始正式溝通。

  隔著段距離,金璽和那三位的對話聽來含糊不清,不過憑藉著察言觀色,看冤親債主們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莫安生也就漸漸覺得踏實了點。

  尤其是小男孩不再被騷擾後,那雙恢復澄明的眼睛。

  明明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能清楚地盯著莫安生,充滿感激的。

  「哥哥……」他喊,張著手想跑向莫安生。

  可大嬸不明所以,只擔心受怕地將孩子抓得更緊。

  「大哥哥……」

  莫安生一笑,忍不住上前安撫:「弟弟別怕,很快就好了。」

  在無人注意之下,護身符無風自動,大大晃了三下後,紅繩上開始冒出細微黑煙。而好端端的豔陽天也突然烏雲密布,滾滾雷聲響在遠方,眨眼天色就暗得像是將要入夜。

  完全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差錯。

  「該死!」

  隨著咒罵出口,本是滿臉疑惑看著天色的莫安生,這才發現金璽手中的桃木劍在顫抖,正在被搶奪似的顫抖。

  金璽額上猛冒冷汗,牙關緊咬,抗衡般地用力抓牢,抵擋著來自他方蠻橫的力量。

  再怎麼少根筋,莫安生也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他回頭看向那對母子,男孩毫無意外地又變回癲狂表情,大嬸則是渾身抽搐、眼皮上翻,兩人標準中邪樣。

  視線再往後一點,那三個冤親債主更是兩眼發出森森綠光、烏黑指甲竄得老長,大張著嘴、彎低身子,像是準備要把手戳進小男孩的體內、大啖血肉一樣。

  「快住手!那還只是個孩子啊!」

  莫安生驚天一喊,同時驚動了金璽和冤親債主們。

  桃木劍不抖了、冤親債主們不繼續了,這時金璽才終於能分神看過來,卻頓時白了臉色。

  「不是叫你別過來嗎!這下好了,你他媽的把自己送祭了!」

  「什麼送祭啊?師父你別顧著和我說話,祂們都要傷害那孩子了!」莫安生著急看回母子,卻發現冤親債主們像是被定格一樣地停住了動作。「咦?師父你什麼時候會的定身咒?」

  他想起前幾天看到的經典鬼片《倩女幽魂二》,張學友那又帥又悲催的定身咒。

  「定你媽!」金璽粗聲大罵,眼睜睜地看著掛在莫安生脖子上的護身符紅繩斷裂、掉落。

  而幾乎是護身符一落地,冤親債主們的眼神就轉移到了莫安生身上。

  猛地成為全場注目焦點,莫安生背上的冷汗馬上就刷刷刷地冒了出來。

  「師、師父?」

  遲疑地邊喊邊後退,莫安生覺得可能、好像、疑似有點大事不妙了……

  但他沒得到金璽的回答,而是收到金璽像射標槍一樣大力擲過來的桃木劍,一把直接刺穿了清朝女鬼正想戳進自己腦袋的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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