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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電腦時,突然發現了這篇殘稿。
事實上是,當初娟娟投稿到某間出版社時,總編和我提過的疑問
「學長怎麼喜歡娟娟的?」

嗯,問得真好,連我自己都考倒了
畢竟當初娟娟曾以第三人稱開稿,最後死於「陸宇軒,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麼」的沮喪,洋洋灑灑的三萬字就掰掰了
然後才重新以第一人稱再度填坑。

思考了不知道多久,我交出這段番外
卻始終沒得到總編的答案。

後來該小編也離職了,該出的故事,該改的稿,最後都不了了之
認真說來,娟娟其實蠻苦命的
兩度過關,兩度無疾而終,唉

如果有第三度過關,就好囉~

我很喜歡這篇番外,也希望你們喜歡=ˇ=




-----------------------分隔線重現江湖--------------------------





  某個炙熱午後,覷了個空,我坐在《一盞茶》裡發呆。

  我望著桌上,客人臨去前送給我喝、現在已經退得渾身冰珠的生活綠茶:不想拿、不想喝、但也不容得它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有些什麼被勾起來了……

  我支著額,用攤開的手掌遮蓋住表情。

  不斷地往心底嘆氣。

  不是都該忘了嗎?早說好了要祝她幸福的。

  「……唉。」自己,還真靠不住。

  「幹嘛唉聲歎氣的,很不像你耶。」

  娟娟從吧檯裡鑽出來,拉了我身旁椅子坐下。這難得的午後休息時間,誰都不想放過,辛勤工作的大家都各自找了地點喘口氣,替傍晚的人潮儲備力氣。

  「不然要怎樣才像我?」我失笑地問她。

  「唔,」她努努嘴,皺眉思索了下。「一直笑吧,就像向日葵一樣。」

  「向日葵會笑?」

  「如果你玩過某個白痴小遊戲就會知道了,向日葵不但會笑而且還會吐錢……」她揮揮手,咕噥著帶過。「嗯?這誰的飲料啊?客人沒帶走的嗎?」

  「客人給的。」我回答她,眉頭又不自覺地攏了起來。

  「生活綠?印象中好像誰很愛喝……啊!我想起來了,是小宓啦!她餐餐都要配生活綠,不然什麼都──」她倏地用雙手掩住嘴,看了看我的表情,馬上接著一臉抱歉。「對不起,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我搖搖頭,「沒關係。」

  「你確定?你的眉頭皺得都快可以夾死蒼蠅了好嗎?」她沒好氣地瞪我。「陸宇軒,你不是常鼓勵我『要用快樂把傷心壓過』,這麼好的至理名言,你不先好好把握?」

  瞧她把我為了安慰她而硬擠出來的句子背得朗朗上口,我突然覺得心上有股暖意飄過,這讓我鬆了眉頭微笑了。

  我這一笑,娟娟像逮著我小辮子一樣地指著我竊笑。

  「齁,笑了喔!有笑就好,有笑就好。」她滿意地點點頭。

  「是是是。」我對她投降。「我看妳適應得還不錯,我可以放心了。」

  望著現在的娟娟,原本藏在眼底的冰冷似乎退了一些,對誰都防備的姿態也減去不少。我想她是真的很努力在面對過去,不像我,嘴上說得好聽,卻全是騙人騙己的說詞而已。

  她睞了我一眼,豎起食指搖了搖。

  「我還是隻刺蝟,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你知道刺蝟為什麼總要豎起全身的刺去對人嗎?那是為了保護軟得嚇人的肚皮。」然後她站起身繞回吧檯,面對著我帶了兩個空杯擺在我們面前桌上。「我的肚皮很軟,我看你的,也沒硬到哪兒去。」

  娟娟的比喻讓我又笑了。

  她瞅著我,「多笑點好。」而後拿起桌上的生活綠直接拆封插吸管。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幾乎有股衝動在鞭笞我,逼我要伸手從娟娟那裡把生活綠奪回來。

  那是我的、是我的──

  她抬著眉問,「很介意?」

  「……有點。」我哽著喉嚨,意外聲音有些嘶啞。

  「我看是『很』吧,還『有點』,真愛撐……」娟娟拎著生活綠在我眼前左右手的換來換去,然後問了句莫名奇妙的話。「長過青春痘沒有?」

  「嘎?」

  「都大四了,不會保養得這麼得宜,一顆都沒長過吧?」她揶揄著。

  「長過。」我回答,「然後呢?」

  「那擠過沒有?」她邊問,手裡卻動作著把綠茶就著吸管倒進杯裡。

  那個動作像悶雷似的劈了我腦袋。

  是小宓。只有小宓喝生活綠茶時會倒一半出來給我,這是小宓才會做的事情、是我唯一記得她對我很好的依據──我伸手想搶走它。

  但娟娟似乎一直觀察著我,我才剛有動作,她便拿得老遠,嘴裡拼命追問:「擠過沒有?不是粉刺那種小東西,是大顆、白頭、有膿的那種!有擠過嗎?」

  這一次,我隔了很久才聽得進問題,「嗯。」

  我忍不住在桌下握緊拳頭。

  耳裡聽的腦裡想的,和眼前見的,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畫面。

  在像是耳鳴大作的噪音裡,娟娟的問話變得細微而不重要,我的腦袋不斷憶起那些和小宓曾有過的記憶,襯著那瓶生活綠,我彷彿在回憶與現實之間不斷來回。

  娟娟沉默地看盡了我的掙扎,她沒有說任何一句安慰,也沒有任何一句責備。直到她將生活綠平均分配進兩個杯子後,我腦袋裡悶悶炸著的東西才肯就此罷手。

  我望著澄澈的褐色茶水在透明杯裡發亮,晃盪的光影間,我又像是要踏回方才的紊亂。

  「看夠了嗎?」娟娟帶有些剛硬的嗓音打斷我,「要是看夠了,就跟我來吧。」

  我不明所以,只能跟著她走到《一盞茶》店外。

  她掃了我一眼,噙著笑問:「鋁箔包喝完後的下一個動作是什麼?」

  「……壓扁?」我狐疑道。

  總覺得今天的娟娟很不一樣,老是問一些很奇怪的問題。

  「Bingo。」她把生活綠的鋁箔包吹得發脹,接著擺在地上對我比了比。「請吧。」

  「要我壓扁?那幹嘛吹脹,扳開折角就能壓了啊。」

  「……陸宇軒,你真的很不青少年耶,是有沒有童年啊你?」娟娟抱怨地拍額,走到鋁箔包前對我解說「青少年式的壓扁」。

  「把腳舉起來、抬高,對著鋁箔包正中央一腳踩下去。要夠乾淨俐落喔,不然會扁得很醜。」

  「喔。」

  我順著她的話做,為了減少踩歪的風險,我把力道加重,直直的「爆破」了。

  當我被那聲「碰」嚇一跳的同時,我看著地上平得不可思議的生活綠,心底像也有些什麼輕輕的「啵」了一聲。

  我訥悶著回望娟娟,她卻拍了拍我肩膀,拾起鋁箔包殘骸丟進門邊的垃圾筒。

  她繞了進去又把兩杯生活綠茶端出來,並把其中一杯交給我。

  「擠青春痘是有訣竅的。一定得經過漫長的等待,等毛囊把膿匯集完全,才可以一次擠個乾淨。」她帶著淺淺微笑盯著我,「聽的懂嗎?」

  傷口裡有膿,就算表面結痂了,還是離痊癒差得很遠。

  我懂,但我沒有回答她。

  她只好逕自往下說:「一定要真正放手才可以。燒照片、撕信、刪簡訊,沒有開始,就不會有結束。雖然總是很痛苦的……」她望著遠方天空,眼底有些濕潤。「但總會結束。只要肯開始。」

  我挑挑眉。「所以妳燒了照片、撕了信還刪了簡訊?哇……真有魄力。」

  「陸宇軒,你可以再沒良心一些沒關係。」娟娟翻了白眼瞪我。「那只是個『儀式』,既然都要做,就做個乾脆!才不要留什麼尾巴,日後看了我怕會忍不住把手剁掉和咒罵自己白痴。」

  她嘮嘮躁躁地碎嘴好幾句,不外乎是強調她做得有多乾脆。

  其實像她這麼有決心是件好事,這一刻,我格外地羨慕她。

  自言自語結束後,她緊緊瞅著我:「我是不明白你跟小宓之間有過什麼,但那都該過去了,不是嗎?也許你不會學我這麼三八,去燒照片、撕信還刪簡訊,可你還是需要一個『儀式』去開始。」

  她攤攤手,指了垃圾筒。「沒經過你同意動那瓶生活綠是我不對,我跟你認錯。但我希望,你從方才的『爆破儀式』中,能感受到些什麼,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會比較好過的。相信我。」

  我吁了口氣,笑了。

  「呼,你終於笑了。」娟娟像鬆了繃緊神經,原先嚴肅的模樣被丟置腦後,她又是那股陽光朝氣的神情。

  「謝謝。」我說。

  謝謝她絞盡腦汁用這麼迂迴的方式替我打氣,也謝謝她願意回頭拉我這一把。

  我終於清楚,心中那輕微的「啵」響是代表什麼,或許是心結開了,鬱悶散了,又或者是,那顆在心底結痂的巨大青春痘,終於肯死心地爆了。

  「欸,不用道謝得那麼快,儀式還沒結束呢!」她舉高了杯子,用眼神示意我學著她動作。「第一關卡闖關成功,請問陸宇軒勇者,第二關卡要順便過一過嗎?」她俏皮地問。

  「當然。」我笑了笑。「一定要,對吧?」

  「喔,很好,儒子可教喔。」她哈哈大笑,像是這個儀式的成功也讓她感到開心。

  「然後呢?」端高了綠茶,我問。

  「欸,陸宇軒。」她走到我身旁,和我靠在一起。「你不會太孤單的。看在你上次那麼認真安慰我的份上,我幫你扛一半吧。心裡的苦水也好,打死的心結也沒關係,就跟這瓶綠茶一樣,一人一半吧。」

  她的話讓我訝異極了。

  「娟娟,妳不用──」

  「你放心,這是『不平等條款』。」她衝著我眨眼,「我幫你扛一半,你也得幫我扛一半,看在我沒你愛硬撐的份上,以後誰安慰誰多還不知道呢!乾杯?」

  「……嗯,乾杯。」







  後來「不平等條款」到底履行了沒有,我記不清楚。

  但從那一天起,我跟娟娟都踏上了各自療癒的道路,偶爾相互扶持,彼此打氣,就跟她承諾我的一樣,她沒放我孤單,我也沒讓她孤獨。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想起那天我們寧死不放手的勇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儀式」一開始給了我兩種意義:

  一是,我正式放開小宓的手。

  二是,我開始牽起娟娟的手。

  放與不放,都是種選擇,而這一次,我不會再退讓更多了。

  娟娟說的沒錯,我的確像向日葵,雖然我只會笑不會吐錢,但我可以一直微笑著看日落等日昇,前提是,我的陽光──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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