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萊斯特掏心掏肺的對我告白，但我卻覺得很好笑。

　　我拉開他，「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啥都不要的？」

　　「但妳不要我的承諾。」他哭喪著臉。

　　我對著他輕笑，「你知道嗎？我們的社會有這麼一句話：『承諾是用來打破的』。一諾千金這種事，可能得先自殺讓靈魂穿越回古代，才有點機會碰到吧？既然我不肯相信承諾，那我又何必跟你討？」

　　「……說穿了，妳就是不信我。」

　　「萊斯特──」

　　「曼，妳不信我會陪妳永遠嗎？」他打斷我，箝著我肩膀逼我直視他。「為什麼妳可以把命給我卻不肯信我、不肯要我的承諾？」他略微粗暴地吼著，拼命跟我要答案。

　　我只是靜靜瞅著他看，然後笑了笑。

　　「與其給我承諾，不如給我條鍊子把你綁起來還比較實在。」我聳聳肩，「萊斯特，『言語』是靠不住的，如果你真會陪我那麼久，那就陪著我到那麼久啊。要是真有那一天，你就會懂，『承諾』根本一點都不重要。至少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我又伸手抱著他，把自己往他懷裡藏。

　　「這樣你明白嗎？我是信你的。」只是不需要有可能被打破的承諾而已。

　　他怔了好久，才肯嘆著氣地摟緊我：「曼，妳太傻了。」

　　其實還好。

　　但我沒出聲反駁，只在心底悄悄想了一會兒。傻嗎？或許根本不是，我只是在「防患未然」，如果從來就沒有「承諾」可以違背的話，那至少，當夢醒時，我還擁有足夠理由能安慰自己。

　　光是傷隻手而已（雖然差點廢了）我就這麼暴走，我根本不敢想像萊斯特死透的話我會怎樣。要贏，就贏得全身無傷，弄殘了隻手這像話嗎？等級高？哼。

　　這依舊是場夢，無論有多美多痛多真實，都像場夢。萊斯特根本就不該存在在這裡，今天那群「吸血鬼獵人」已經非常明目張膽地殺進來了，誰也沒辦法跟我保證，今天萊斯特傷的是手，下一次傷的，不會是他的命。

　　想到吸血鬼獵人，我想起萊斯特那令他們發狂的「稱呼」。

　　「為什麼說他們是『雜種』？」我問。

　　他努著嘴好陣子，才很艱難地改用另一個字眼讓我明白。「他們是『混血』──人類跟吸血鬼、跟狼人、跟神祇精靈魔鬼，跟所有妳想得出來的『非人類』族群所生的子嗣。妳剛剛也看見了，鍍銀劑也能傷害他們，但不會致死，因為體內『人類』的部份會保護他們活下去。」

　　……所以還真有這種事，男性真恐怖，「獵豔喜好」居然跨了族群。

　　我嘆口氣，很無奈地接受事實。「既然都是『吸血鬼』，幹嘛不和平相處？」

　　「既然都是台灣人，幹嘛又分芋頭跟蕃薯？」他回我一個高深疑問，瞧見我被問倒後又笑得一臉欠揍。「因為他們『不完全』，所以只好憎恨賜予他們這樣缺憾的種族，甚至想杜絕一切後患可能。所以半吸血鬼追殺吸血鬼、半狼人就砍狼人……以此類推。」

　　但萊斯特最後的答案，實在是……

　　「一群弱智的『雜種』。別因為老爸老媽不負責任，就去殺他們親戚洩憤好嗎。」

　　中肯？大概吧，畢竟我開始這麼認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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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我打電話去了出版社請假。

　　本來很怕萊斯特知道我想做的事會阻止我，但昨晚才剛接近天亮他就已睡沉過去。天亮前我檢視過傷口，好得只留點淡疤，大概是我的血促快了他的自體修復，讓他感到疲累才睡得這樣沉。

　　我很滿意地上好屋內的鎖才離開，還捲了一堆黑色窗簾跟膠帶把萊斯特的衣櫥貼牢，畢竟我也怕那群半人半吸血鬼的西裝男可以搞「日行者」那套，非但鍍銀劑殺不死，大白天還能夠出來曬太陽兼賺外快。

　　我冷靜出門，冷靜尋到我想找的人面前。

　　然後我用了這輩子最森冷的目光看他──

　　「徐亞諾，你騙了我。」






　　當亞諾領著我進屋，讓我站在那用各處風景照裝飾的客廳時，我的心思有些複雜，特別是我瞧出許多照片是他曾寄給我過的。

　　徐亞諾真的是徐亞諾嗎？

　　他真的是個攝影師而已嗎？當他前往這些國度時，真的只為了拍照？

　　我突然開始茫然，像是，原來我根本就不認識徐亞諾。

　　「找我有事嗎？」他出現在我背後，依舊掛著那抹陽光笑容。

　　跟初開門聽見我質疑時的滿臉慌亂完全不同，面具的裂縫被填補了起來。他噙著笑，學著我掃視滿牆照片，神情裡充滿無盡驕傲與自我滿足，這時候的徐亞諾是我認識的那一個。

　　但我今天不是來找「他」的。

　　我抽回視線改盯著他，「潘朵拉是誰？」

　　他眨眨眼，隨後解釋道：「一個異國朋友。她剛好來台，所以我就順道帶她過去參加party。」

　　「是嗎？」我冷冷回答：「應該是一個──『異國的吸血鬼』朋友。這才對吧？」

　　「潘朵拉不是吸血鬼。」他嚴肅地反駁。「她是『吸血鬼獵人』。」

　　「哈！你肯承認了？就算她是『吸血鬼獵人』又怎樣，她身上終究有一半的血液是吸血鬼！」我怒氣沖沖，面無表情地追問：「你知道他們多久了？從第一次出國開始嗎？還是你其實根本就是──」其中的一員。

　　我扼著喉嚨說不出口。

　　這叫我怎麼相信，原來我的同窗好友、我曾經最愛慕過的人，可能是半個非人類，還瞞騙了我這麼久……

　　「小曼，我不是，我是真的人類。」

　　亞諾瞧見我臉上陰晴的神色，他緩出一抹笑，習慣性想摸摸我的頭安慰我，而我避了開來。

　　我充滿了警戒，又站離他一步，視而不見他臉上乍現的受傷表情。

　　「就算你是人類，那也只能證明你沒騙過我這點。」我頓了頓，有些悲哀。「我覺得我快不認識你了徐亞諾，你見識了這世界另一半的真實，卻從沒對我說出口……既然沒說就算了。但現在你把『吸血鬼獵人』帶進我的生活裡，打亂我的一切，還卑劣地放任潘朵拉的殘暴嗜虐！」

　　「她只針對吸血鬼殘暴！」亞諾大聲地強調，「小曼，那是妳不懂吸血鬼有多可怕，要是妳真知道萊斯特‧曼圖他根本不是人類的話──」

　　「我知道！從我第一天認識他我就知道了！」我搶白地大吼，親眼見到亞諾的臉色刷白。

　　「妳知道？」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天！妳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跟他在一起？他是吸血鬼耶！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物，只要妳一有鬆懈，他就會撲上妳的脖子把妳吸乾……妳會死的，妳不懂嗎！」

　　「我的確是不懂。」我冷笑著哼了好幾聲，「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萊斯特寧願死在鍍銀劑之下，也要保住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