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隔天,喊我起床的居然是葉子堯。

  我迷迷糊糊地被拉起來,囫圇吞棗地吃早餐,然後一套整齊的西裝就擺在椅子上,等著我用餐完後換上。接著像是這樣被照顧仍不夠似的,葉子堯還把公務車開到樓下,硬是要送我去公司,嘴裡掛著的都是「怕那個頭七死變態會回來糾纏」。

  要是陸寰宇知道他的綽號叫「頭七」,不知道會不會跳腳。

  那是後來葉子堯追問的問題,一知道陸寰宇是我分手七天的前男友,立刻就賞了他這麼一個爆笑的名字。

  回憶結束時,呆滯的精神也差不多清醒了,只是整了整衣領下車前,葉子堯又喊住了我。

  「放心吧,我們公司有磁卡管制,閒雜人等是進不來的。」真不知道他哪來這樣多的擔心。

  「我不是要說那個。」葉子堯開口顯得有些彆彆扭扭,摸了老半天,才從副駕駛座的位子上撈出一個提袋。不算大,約莫只有10吋筆記型電腦的大小,但沉甸甸的,像是裝了不少東西。

  「那個。」等我接過後,他才用空出來的手指指我的嘴,「裡頭應該破皮了吧?我替你準備了一點比較軟質的食物,中午你就微波熱來吃吧。」

  拎著那個便當,心裡真是五味陳雜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有震驚、有感動、有愕然、羞愧,但也有溫暖的喜悅。

  到底是看見了多少才會連這麼細節的事情都知道……可是長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拿到有人親手為我做的便當呢……

  葉子堯看我傻在那不下車,還催促了我一把,然後就站在小巴的車門前笑瞇瞇地揮著手,目送著我進公司大樓。

  透過大面玻璃幃幕的倒影,我一直看著他、如同他也一直看著我一樣──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我的心情,就跟今日的天空一樣澄澈、乾淨。

 

 

  這份晴朗如雲的美好,就算在辦公室雜亂無章的事物轟炸下,也沒有損壞一絲一毫。

  持續幾天下來,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葉子堯幾乎占滿了我的生活。

  從一早睜眼的早餐、為我準備的午間便當,在知道我總是空著肚子加班後,更是二話不說地三天兩頭公器私用,開著小巴帶我去一些平價又美味的小店吃消夜。

  每天都跟同一個人在一起,閉眼前看見的是他、睜眼後看見的也仍是他。

  然後我就覺得自己變了。

  變得注重早餐的品質,因為會有一個人每天絮絮叨叨「一日之計在於晨」;變得三餐定時,因為就算我忘了,也會有無聊的同事八卦我「今日沒有愛妻便當,丁組長被甩了嗎」,然後在看到玻璃盒便當後又哇哇叫地跑走;變得生活不只有工作,還有一些娛樂,就像此刻。

  「你去過陽明山沒有?」

  天外飛來一筆的問句,標準的水瓶座思維,但這也成為我習慣的範圍了。

  「去過,賞花跟泡溫泉。」我如實回答。

  「陽明山有溫泉?」

  「有啊,大概後山半山腰再上去一點,有溫泉旅店。不過我去的不是那裡,只是剛好搭的公車會回北投,北投是溫泉鄉,這你總該清楚吧?」

  「知道,但還沒泡過,下次一起去吧。」葉子堯說得理所當然,全然沒顧慮到我聽得滿頭三條線。

  兩個男的去泡溫泉,怎麼聽都覺得怪……葉子堯的大腦真的有在運作嗎?

  「──不了,你找未來的女朋友去吧。」那才是正常約會行程。

  「就說我暫時不想找女朋友了……丁閔涬,你是不是需要吃銀杏?」他坐在沙發另一側,邊轉著遙控器邊挖苦我。

  忘了我是同性戀的你才需要吃銀杏!

  我在心底罵了他一頓後,試著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開口:「那你找別的朋友去吧。」總之就是別找被熱氣熏暈後,腦子可能會歪掉的我去坦誠相見……

  「但我在台北沒朋友。」他答得一臉憋屈,隨後就打蛇上棍,「反正你放假也是宅在家沒事幹,就陪我去晃晃吧。」

  這到底該說他是蠢還是精明?蠢得約異性──好吧,心理上的異性──去泡溫泉,但又精明地抓準了我確實是不會假日跑出門去幹嘛的性格。

  「好吧,隨你。」最後莫可奈何的,我還是答應了,「不過別找我現在去,38度高溫還要泡溫泉,絕對會暈倒在池子裡的。」

  「行!」葉子堯喜孜孜地答應了,不過看沒幾分鐘電視後又轉過頭來問我,「今天是Friday night,你有什麼計畫沒有?」

  我瞥了他一眼,失笑的:「不錯啊,還記得Friday night。」

  葉子堯嘿嘿笑,抓著臉頰說是在車上聽見人說才學起來的,然後一臉興味昂然地問我拼音。

  他算是鄉下長大的孩子,基本教育有讀到大學畢業已經算是完整了他爺爺的心願,但對於課業也是畢業後就還給老師的狀態,更別提是每每都是紅字的外語課程。

  寫了一遍拼音給他,我還故意把電話茶几上的立式桌曆丟給他,挖苦地說:「上頭有縮寫拼音,一周七天,夠你抓猴子抓得滿天飛了。」

  也虧是他才想得出來,Monday說是跟Monkey有同音。

  葉子堯也沒回嘴,笑咧咧地把一周的英文拼音都學完了,才又突然愣了一會兒,猛地抓了抱枕就砸過來。

  「好你個丁閔涬!沒事岔開話題幹什麼!」

  「你怎麼不說是你好呼嚨?」

  「……你心真黑!」

  「謝謝。」我大笑。

  總覺得跟葉子堯在一起就分外輕鬆,無論是發生什麼事,看見他的笑臉之後就都能釋懷了一樣。而且在他面前我總是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像在公司要交際應酬一樣地陪笑臉,又或者是像面對情人一樣地戰戰兢兢,在葉子堯跟前,我就只是我,不用任何虛假。

  笑完了一頓,我才回答葉子堯原本的問題:「睡到飽就是我的計劃。」

  老天才知道我這周為了星鎂案子的企劃提報修改了幾次PTT,要不是本來就知道蘇輊杰是標準高,我都懷疑這是許毅弄來故意為難我的了。

  「睡到飽?聽起來超老人的。」葉子堯嘖嘖兩聲。

  面對他的鄙視,我只好用抱枕回敬。而水瓶座的葉子堯則總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沒接住抱枕,故意用臉受了一擊,然後裝痛地摀著臉半天,再可憐兮兮地說:「丁閔涬,我受傷了,你要賠償醫藥費。」

  「……你這是詐騙。」

  「放心,不貴的。」

  「對,不貴,只要——」我陪他去做什麼就好。

  「只要陪我去看夜景就好!」

  我沒說話,只有翻白眼瞪他。

  看吧,真是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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