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第四章：山水有相逢】


　　經過偌大的顧府門庭，唐井富一路暗自責備自己的輕忽，氣惱這回的禁不住，握緊了拳頭心中憤然。

　　太大意了……他心中喟嘆。

　　人心貪婪，嚐了一點甜頭就會想著索求更多，他不該縱著自己的心神去貪取那一點溫暖、更不該放任心底的偏執去僵持。

　　他心中懊悔，神色匆匆，行過前廊時全然心神不專，竟在門前迎面和人撞了一把。

　　唐井富往後頓了頓便停下步伐，可相撞的人影卻往旁跌了好幾步，「碰」地一聲大響，腦袋瓜狠狠磕在了銅扣大門上。

　　「誰啊！走路這麼不長眼！」吃痛的尖嚷傳來，就見那人撫著腦袋，痛呼地怒視過來，「唐井富！」

　　聞聲他回過了神看去：「原來是顧府小姐。」歛了歛心神，賠著禮道，「小姐可還好？」

　　「還好？」顧子鳶痛得齜牙裂嘴，怒目圓瞠，「要不我按著你讓你磕個一次，你再告訴我還好不好！」

　　望了望顧子鳶磕紅的前額，唐井富彎身一禮：「是在下疏忽了，還請顧小姐見諒。」

　　見諒？見他個鬼諒！

　　唐井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就非要自個兒這時候硬闖進來！

　　顧子鳶怒氣騰騰地瞪著他，想起沈少卿同她說的那番話，心裡一把火就燒得分外地旺。

　　說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將仇報？

　　好！那她就報給沈少卿看看！

　　她彎起冷意十足的笑：「唐大人您這是做什麼，撞了您的是小女子，我失禮在先，怎好讓您給我賠罪道歉呢，您說是不是？」

　　「顧小姐見怪了。」

　　「不不，是小女子衝撞了大人，還請唐大人您賞點臉面，同我去廳上喝杯小女子給您賠罪奉的茶。」

　　一聽及顧子鳶的相邀，唐井富便想起方才心底的那串糾結。

　　岳寧香此時必定還在廳裡，他若這番回去又見了她，那他剛收斂起的心神豈不又要亂了？

　　再說了，幾次和顧子鳶遇上，她都是冷著張臉對他咬牙切齒地反唇相譏，此時她這般不合時宜的巧笑倩兮，實在像是大有問題。

　　思緩透徹，於是唐井富揚起一抹很淡的笑：「顧小姐說笑了，若不是唐某失察沒發現小姐，又怎會害得小姐此刻傷了額？」細看了眼她頭上的傷，他想了想才道，「小姐頭上的腫傷唐某有一法可治，還請小姐回房後，讓下人備上些煮熟的雞蛋，小姐再用去了殼的蛋於傷處上輕滾，便可去瘀化腫，還小姐花容。」

　　「唐大人懂得可真多啊。」顧子鳶故意張大了眼表示欽佩，笑得萬分無邪，「千金難得一方好藥，這回小女子若是不好好奉請唐大人一回，就更是顯得我鼠目寸光、不懂為人之道了。」她歛著袖子伸出手，「唐大人，請。」

　　唐井富隨即拱手作揖：「多謝顧小姐盛情，只是唐某還有些瑣事纏身，來日得空了必當再訪。」面上仍是掛著那副天衣無縫的和善淺笑。

　　——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子鳶狠狠咬著牙，心底不斷地琢磨該再說些什麼才能留住唐井富。

　　平日裡不是特愛往他們顧府裡鑽嗎？怎地今日卻像見了狼的雞，跑得這樣快！

　　掐掐時間，二哥就快回府了，就他跟二嫂那股患難見真情後的蜜裡調油，自己這小姑見了可都覺得人家就是天生一對，感情好得不得了。她就是想讓唐井富這心猿意馬的臭癩蝦蟆見見真相，好好地撕破他那張虛偽笑臉、再狠狠給上一耳刮子，打爛他那些牽腸掛肚的痴心妄想！

　　越是這樣想，就越是不能放唐井富走。

　　他非得進去不可！

　　「只是喝杯茶，難道唐大人連這點臉面都不肯賞光嗎？莫非，您是瞧不起小女子？」

　　「顧小姐斷斷不可如此說。」唐井富凜著神色，察覺顧子鳶過分的堅持，於是更堅信應當盡速離去，「唐某絕無顧小姐所言之想，只是府內真有事正等著我回去批看，還請小姐寬心，來日唐某必當攜禮來訪，以示賠罪。」

　　「唐大人，您這不是太與我這小女子較真了嘛，只是一盞茶，消磨不了大人您太多時間的……」顧子鳶打著哈哈，眼睛則拼命往外頭探，巴不得顧子睦立即出現在眼前替她攔著人。

　　偏湊時湊巧，一頂天青色的轎子停了下來，顧府長子顧子祈抱著幾本書冊出了轎。

　　「大哥！」顧子鳶大喊，「你回來得正好，你看，新上任的唐知州在此呢。」

　　顧子祈原是低著頭，聽見自家妹子不合閨秀的高嚷蹙了蹙眉，但又瞧見唐井富在此，只得收起不悅的神色，上前有禮地一揖：「唐大人，許久不見，子祈榮祝您官升高等。」

　　「謝顧大少爺。」唐井富輕輕笑了笑。

　　「大哥。」顧子鳶見機不可失，立即湊上前扯了扯顧子祈的袖子，「你瞧唐知州難得來到附近，咱們是不是該盡點地主之誼，好生招呼一番才不失體面？」

　　「小妹說得對。」顧子祈點點頭，和悅地笑了笑，「唐大人，現下時候也不早了，還請唐大人入內賞光，讓我們替唐大人接接風。」

　　顧子祈邀約的話一出口，顧子鳶便笑得非常開懷。

　　大哥是生意場上八面玲瓏的人，雖然人是憨實了點，但手腕可不低，饒是碰了唐井富這種油水不沾的鍋，也一定能手到擒來。

　　唐井富啊唐井富，這回她就看他在如來佛的掌心裡還怎麼推托。

　　可始終低垂著眉眼的唐井富幾乎神色不變，只略略抱拳，帶著一絲歉意地道：「在下多謝顧大少爺好意，方才令妹已早有請宴，只可惜唐某官事在身，實在不好留下。還請顧大少爺見諒，改日唐某再做東道，請顧府上下喝些酒水共享薄食可好？」

　　「哎呀，原來如此不巧。」顧子祈失笑地搖頭，「那唐大人還請快回，讓我耽擱了公事可不好。」

　　「大哥！」一聽唐井富又推得一乾二淨，顧子鳶頓時不依地嚷嚷。

　　「子鳶妳也真是的，明知唐大人公事纏身，怎還這般打擾呢？」顧子祈一邊將她扯到身後，一邊讓出路給唐井富，「唐大人，您請。」

　　「大哥！」

　　「別再鬧了！」

　　唐井富大步跨過門檻，那道靛藍色的身影翻身上馬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謝過顧子祈的安排。臨去前他淡淡看了顧子鳶一眼，毫不意外的正背著人猛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