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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經三天的裝傻裝病,我終於在這對中年夫妻口中拼出大半的真相。

  男的,叫作岳卓,女的是李氏秀娘,他們分別是我爸媽,呃,爹娘、「岳寧香」的爹娘。

  至於我?呵,既以尋死,何以復生。

  像是有一種夢想成真的感覺,我真的脫離了那個鬼地方,還不用去地獄受自縊的懲罰就能擁有嶄新的人生,所以我很坦然的接受了靈魂穿越,或許這是機緣,命運肯給我機會,沒理由我不要。

  岳卓是個老闆,用打拼半輩子攢的錢和妻子開了間小客棧賺賺酒水錢餬口維生,生了兩個孩子,大女兒岳寧香,小兒子岳昊陞;寧香今年十五,岳昊陞十一,很平凡的相貌和身材。

  在銅鏡中看見岳寧香樣子時,除了平凡也不知能說什麼。十五歲,國三呢,雖然二十一世紀的國中生已經濃妝豔抹了,但扣掉這些,十五歲畢竟依舊是個青澀的女孩子。

  但本來的岳寧香可能很討厭自己平凡,所以桌上有非常多一盒盒的胭脂水粉,這都是鉛粉啊小姑娘……還好我看時代劇也看新聞,嘴角抽搐之餘就拿了個木盒收拾,我想現在的岳寧香並不需要這些。

  嬌豔不是好事,如果岳寧香再更醜一點,或許就輪不到我當岳寧香。

  說穿了,在我吞掉安眠藥自殺的那一刻,跨時代的岳寧香也正好撞樹歸天,所以她的魂魄讓鬼差拘走,而我的,卻飄過了時光洪流借屍還魂。

  聽岳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提起時,我真的很想給他一包衛生紙跟一柄藤條,衛生紙當然是擦眼淚,藤條則是抽屍……不過現在我是岳寧香,我不會笨到自討皮肉痛的,反正這時代也沒這些東西。

  客棧最重要的貨品,向來是酒。

  年輕時交友天下的岳卓,認識了一個酒庄的少東家,看在交情好的分上,少東家以比市價低兩成的價錢將酒批給岳卓使用。

  每個月初,岳卓都會聘些夥計去到酒庄領酒。只是今年適逢晚春,這些夥計都忙著幫家裡除積雪、做些種田的粗活分身乏術,所以岳卓以拜帖的名義親自登門去了。

  作客嘛,帶個老婆很正常,是岳寧香使性子吵著要跟,才會一起上路。

  去的時候沒問題,回來就有了。

  本來運酒的都是些庄家子,又常年有經驗所以知道哪時候該走哪條路,可這一趟是老實人夫妻,還帶稚嫩女兒,怎麼看怎麼好宰,所以在世風日下的城郊山腰處,終於遇到壞人了。

  為數三人的小強盜集團,對一缸一缸的酒罈子沒興趣,劫光岳卓和李氏的財物時,恰巧看見馬車裡因好奇心而違背父母禁令掀簾的岳寧香。

  這年頭十五歲的黃花大閨女可是很讓男人垂涎的,這群該死的蘿莉控……

  在名節比性命重要的年代,岳寧香當然不可能當成「只是被狗咬而已」的躺著就範,非旦岳卓和李氏想盡辦法拉扯著要救女兒,岳寧香也發狠地掙扎。但老弱婦孺要怎麼打得贏身強體壯的匪賊?

  就在一個意外之下,施力過猛的拉扯引起反作用力,岳寧香沒有乖乖被丟進虎背熊腰的惡狼嘴裡,而是一把摜上樹,磕得頭破血流,一命歸西。

  ……古人真的很脆弱,只是小小的腦震盪就當場不治了,看來撞柱子的確是可以自殺的沒錯,我還以為都是連續劇在瞎掰……

  所以如果岳寧香不是個任意妄為的死小孩,我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照理說,我還真該感謝她的不是?只是……

  我看著近日越發神情古怪的李氏,就越痛恨這個腦袋有洞的青少女!

  


  「孩子的爹,」李氏坐在桌旁,偷偷覷著不遠處床上的我和丈夫咬耳朵。「你說寧香她……是不是不大對勁?」

  「哪的事?大夫不是說了,香兒福大命大,頭上的傷好好將養幾個月就會收口的。」岳卓欣慰地拍拍妻子的手。「別太憂心,傷了身子不好,陞兒還得妳這娘親看顧呢。」

  「這,」李氏吞吞吐吐的,「我不是指寧香的傷,是寧香的樣子。」

  「香兒不好端端地在床上休養嗎?」

  「孩子的爹,香兒都十五了,她的性子你還摸不清個七八成麼?平日裡就忒吵忒鬧,這三日內寧香這般乖馴,我可還真未見過。你說她會不會……摔壞腦子了?」

  ……妳才摔壞腦子。

  我只是不想打草驚蛇,雖說穿越的罪名不需要浸豬籠,但被當成失心瘋或鬼附身的話,這還要不要活下去哪?我也是有看過小說的好嗎!

  我不安地瞧了瞧,只見岳卓微愣,隨即便嘆了口氣。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秀娘,就算我們終是逃離虎口,可香兒畢竟死裡走了一遭,又讓那些歹人這麼嚇的,苦了咱們女兒這般折騰。現下還回不了神吧,妳就別難為她了。」

  莫怪古代人總愛唸婦人之見是短窄的,看看這個,人家岳老爹就如此博學多聞,知道我這麼安靜的表現是「創傷症候群」的正常跡象。

  但岳卓的眼神讓我感到酸澀。

  或許岳寧香變成這樣,他是最自責的人也說不定。就算岳寧香再愛吵愛鬧耍任性,只要岳卓嚴令禁出,她就哪裡也去不得,更不會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受到這麼欺侮的傷害。

  「爹……」吶吶地出聲,希望這口破京片子可以勉強湊和。「寧香沒事,您別為我擔心了。」

  「傻孩子,」他的眼眶一下就濕了。「出這麼大的事……香兒別怕,爹在這兒、爹都在這兒。」

  突然有點,模糊。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一開始的時候也是這樣,告訴我,天塌下來了也還會有爸爸的肩膀頂著……

  卻只有一開始的時候。

  我都已經認為自己再也不會因此掉眼淚了,但這時候我卻忍不住視線模糊。很畏畏縮縮的,我把手伸了出去想拉拉他的袖子,可我掩飾不了本能的畏懼,心底發顫牽連著我的手發抖。

  拉住的那一瞬間,眼淚奪眶,岳卓也像霎時蒼老了十幾歲,探出手緊緊抱了我這個只有皮相是他女兒的人。

  他一直低語著香兒別怕,香兒別怕,爹在這兒,爹在這兒。

  李氏見了我們這樣,也忍不住驚怕與傷感的淚水,她心疼地摸著我的頭,擠上來抱得很牢。

  我沒有回答,嚎嚎啕啕。

  或許這一瞬間我再也不明白什麼是理智,只知道了,不管是曾經美好的過往我回不去,就算是泥濘破碎的現在,我也不會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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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