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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時,我讓萊斯特催眠了我好讓他吸血。

  其實以一個吸血鬼而言,萊斯特實在是對我很好。

  雖然我非自願性的成為他的食糧,但在之前被咬手臂的厲聲警告之後,他也沒再輕舉妄動過什麼,我想,這大概可以稱得上是「食糧的榮耀」。

  他對我這麼好,我又怎好意思眼睜睜看他因絕食而變成吸血鬼乾?



  背抵著牆還摟著我的萊斯特悄笑了一下。

  「沒聽過什麼叫『無聲勝有聲』嗎?」我賞個大白眼給他。「下次再偷聽,我就把你眼睛戳瞎!」

  「怎麼是眼睛?」他訝異地問:「我又不是用眼睛偷看的。」

  ……是說,我該怎麼解釋舊國片裡的「毒啞」其實是插眼睛的偷襲招數呢?

  有代溝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反正你也不是真的用耳朵聽,不是嗎?」我沒好氣地抱怨。

  我曾深問過萊斯特,到底「偷聽」到我內心的聲音時是怎個狀況。

  按照萊斯特的形容方式,是一股迴盪在心底的呢喃,也像是在腦袋播放的短片。如果我的思緒不強烈,就是淺淺的低語輕盪,要是強烈的話,就會有類似插撥的畫面硬塞進他腦袋去。

  所以,當我第一次想起「拒絕邀請」這檔事時,萊斯特才會這樣警鈴大作的直接對我下暗示。

  「噢,還有徐亞諾的事也是。」他補充道。

  「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不講話嗎?」一開口就惹人討厭!

  他沒正面回答我,倒是捧起我被吸血的右手臂端看。他伸手摩娑著被咬的內側,柔柔地探問:「還會痛嗎?」

  「一點點。」我坦白說。

  跟上次精神清醒時被咬比較的話,是已經不痛很多了,至少最痛的那瞬間我是恍惚的。但就像一般傷口在痊癒時會有收縮痛,被咬的地方也多多少少會這樣。

  聽聞我喊痛,萊斯特的眉毛淺淺皺了一下。

  因為他的表情,我突然覺得……不太痛了。

  我拍著他的手,「你不用想太多,打針抽血也是會痛的,而且揉到還會瘀青又難痊癒。」

  我的話讓萊斯特的眉毛鬆開,他淡淡的微揚嘴角,在只餘紅印的傷口位置吻了一口。

  但我嘆起氣來了。

  「嗯?」

  「你都對你的食物這麼溫柔嗎?」我問得很無奈。

  就算我只是一時看不過他挨餓才善心大發讓他咬的,可萊斯特這樣懷抱著些微不捨的對我,卻讓我覺得自己的單純動機變得複雜。

  我不是想藉由「給予」,去換取萊斯特的溫情──真的不想。

  我很用力地在心底唉嘆,我知道他聽得見,所以是故意的。我希望萊斯特聽到我不好意思出口的話,然後修正他的行為,不要讓我覺得,因為這種利益關係而破壞了原有的一點情誼。

  結果他整個人愣住了。

  「呃,萊斯特?」有沒有打擊這麼大啊……

  「這樣,很溫柔嗎?」他傻兮兮地問。

  「不然咧?」我雙手一攤。「其實你應該咬過就算了的,反正丟著傷口也會自行痊癒,根本不用特地問我痛不痛,我沒有M取向,也不習慣被咬,當然是會痛……」

  我霹靂啪啦地解釋到一半,卻發現萊斯特沉默地緊瞧著我。

  「怎麼了嗎?」我看看鬧鐘。「是不是天快亮你想睡覺了?」

  他不作聲也沒反應,就只是盯著我繼續看,看得我一頭霧水。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我也懶得去知道他在想什麼。

  吁了口氣,我掀了被子往裡頭鑽,隨口交代:「我要小睡一下。記得進衣櫥前拿套衣服出來擺著,不然每次都黏得死緊很難開。」

  「曼。」

  隔著棉被,萊斯特的聲音聽來很悶。

  「嗯?」

  結果又是一陣沉默傳來。

  這死吸血鬼是在搞什麼東西!他以為整夜沒睡的人會有良好耐心跟溫和脾氣的嗎?

  正當我側著身子想裹緊棉被決定打死不應萊斯特時,背後突感一陣冷風,萊斯特掀了被子鑽進來,還伸手把我圈進他的懷抱裡。

  「萊斯特,這是我的床!」我邊抗議邊扭著身體想推開他。

  他不肯鬆手。

  「你有話想說就說,不要對我摟摟抱抱的。」

  「對妳好、對妳溫柔……這樣不好嗎?」他低低的說,又擁緊了我幾分。

  萊斯特有些壓抑的嗓音在我耳後悶著,而他開口的這句話,讓我的一切動作都停擺了起來。

  「不好。」停頓了許久,我這樣回答。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不?

  有人免費的對自己好,這有什麼不好?

  但我就是不想要,不願意要,也捨不得要。




  若是在今晚之前萊斯特這樣問我,我也許會很樂意的答應他讓他對我好。但我遇到了亞諾,亞諾提醒了我太多事,我掏心掏肺的付出,到最後什麼也換不回來,既然我知道會變成這副模樣,我又怎麼可以要求萊斯特對我付出?

  而我能給的,還要看我肯不肯、願不願意。

  所以最後我只能開口:「因為我怕我還不起。」既然要不起、還不得,那就乾脆別要。

  「曼……我不是徐亞諾。」他說。

  「我知道你不是,你是萊斯特。」可我輕笑了聲:「只是我不想變成另一個徐亞諾。」

  聽見我的回答,萊斯特很明顯地震了一下。

  他順著我的背輕撫,把臉埋進我的頸間,既低又啞的開口:「我無所謂。」

  但我有所謂啊萊斯特……




  我轉了個彎,問:「那你肯告訴我了嗎?變成吸血鬼的事。」

  「妳想知道?」

  廢話,不想知道我又何必問兩次?

  雖然我現在是故意提起的沒錯。我希望萊斯特可以知難而退,不要再逼著我去接受他,或期待我跟他之間的任何可能。

  如我所預期的一樣,他沉默了起來。

  這是個好狀況。

  只是,當我以為他要放棄的同時,萊斯特悠悠的嗓音卻飄忽地傳來:「我還記得,最後一個白天冷得如往常一樣,可那日的夕陽,卻美得像火。」

  怔了一下,我倏地擁被坐起身望了過去。

  萊斯特背靠著牆離窗邊很近,半亮微暗的天光隱約從窗外透了進來,他一邊的樣貌帶點迷醉地襯在這種微光中,另一邊的樣貌卻幽幽然地藏於黑色角落,只留下發亮的眸子還瞅著我。

  看見我直勾勾地眼神,他抹了抹嘴角淺笑:「『他』是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被咬的當下正好響起午夜鐘聲。沉重的大鐘響徹整片黑夜,受驚的鳥兒四處飛竄地遮去月亮……然後變成了我的蝙蝠翅膀。」

  「呃,所以你跟德古拉一樣可以變成蝙蝠?」有沒有這麼神啊……

  他笑了起來:「抱歉,讓妳失望了,我只是比喻。因為在被咬之前,其實我已經差不多快死透了。那天午後我收到一封怪信,要我到樹林裡去慶生,我以為是朋友在惡作劇,結果卻是有些小過節的仇人,他們躲在樹叢裡,對著我在我背後拉弓,一箭──」他捂著胸口的正中央:「射穿了這裡。」

  萊斯特的手微微揪緊衣衫,我聽見他不穩地低喘,喘息了幾聲後才平復眼底翻覆的情緒。「是『他』嗅到鮮血的味道尋來的。」

  「那個咬你的吸血鬼?那你是自願性變成……」

  「不,不是。」萊斯特搖頭,「『他』才不像湯姆克魯斯還會問布萊德彼特要不要當吸血鬼,他只想把我吸乾。是我死不瞑目,抓斷了指甲還死扯著不放,『他』才突發奇想地讓我重生。」

  沒想到,原來萊斯特也看過電影《夜訪吸血鬼》啊。

  「你恨那個吸血鬼嗎?」我問。

  萊斯特愣了一會兒,「如果當時他問了,或許我依舊會接受這種重生吧。但誰知道呢?又回不去了。」他又笑了起來:「很特別吧,我擁有雙重生日的意思。」

  可也是忌日不是嗎?是那個活生生萊斯特的,忌日。

  我把這句話收在腦海裡,速度快得不想讓萊斯特發現。

  「所以是幾月幾號?」

  「嗯?」

  「你的生日啊,1367年的幾月幾號?」

  「不是1367。」他沉吟了下,然後繞了過來摟著我:「是1394。1394的11月23號。」

  我並沒有拒絕萊斯特此時的擁抱,他把臉埋在我的頸窩,蓄意不讓我看見他現在的表情,而他的體溫,比稍早前顯得更冷。

  1394的11月23號……

  活著的萊斯特的生日是1367年的11月23,1394的11月23號,是吸血鬼萊斯特的生日。

   我伸手環抱住他,學著他的方式順著髮絲一下又一下的摸著。

  「萊斯特。」

  「嗯?」

  「為什麼是我?」

  萊斯特並不作聲,他只是抱著我,深深嗅聞著我身上的氣味。

  「為什麼選上我?」我又問了一次。

  「因為我喜歡妳啊。」而他也依舊這樣說。

  為什麼喜歡我?萊斯特,我一點都不特別啊。我就像是路邊隨便撈一把都會重複中獎的仿冒品,仿著別人希望的塑型,像在捏陶土,庸庸碌碌過活,卻不懂怎樣才是真實的生存意義。



  但,其實我真正想問的卻是,我可以相信你嗎?萊斯特……

  像回應我似的,他收緊了手臂把我圈得更牢。

  在我耳邊低低喃著的話,讓我閉了眼,淺慢而悠長地嘆了口氣。

  「……可以的,曼,妳可以的。」





  是嗎?

  是嗎,萊斯特,我可以相信你嗎?

  我希望我可以。

  在這個時候,我居然如此的,希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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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爆字數了=.=
但我實在很高興收到感想這件事,特別是這些天來我情緒低靡的時刻

我其實很依賴情緒在創作
心情好就飛快,不好,連一個字都別想
加上長期性偶發憂鬱,當我的讀者們還真挺辛苦的
不過我也很好打發,看不我開心,寫感想就對了
百分百跳起來開檔案拼命!

記得要認真寫感想回報我啊!哈: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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