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第一章：聖誕夜驚魂】


　　「喀嚓。」牆上的長短指針，準準的指向六與十二。

　　寂靜無聲的辦公室裡，突然響起的這道音響打亂了所有人的節拍。本來還猛力敲擊的鍵盤聲逐漸減少，而windows關機的系統聲音倒開始多了起來。

　　直到第一個同事拎著包包站起身跟大家喊了句：「聖誕快樂！」開始，歡樂氣氛就像會傳染一樣，小小辦公室裡十來個編輯同仁，開始紛紛收起東西，比誰離開的速度最快。

　　「夏曼，妳還不下班啊？」右手邊的男同事傳來一聲問，並同時發出電腦椅滾輪推動的聲響。他叫周凱棟，是我的前輩，平常都是他比我晚下班，今天看他這麼勤快收東西的樣子，讓我很是意外。

　　「嗯，這本書還差一點進度。周凱棟，很難得耶這麼早下班，要去約會？」我問。

　　很難想像，都三十出頭的男人了居然還會害羞臉紅。

　　他伸手搔搔頭，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跟我說：「對啊，公司最近太忙了，女朋友已經跟我抱怨不下上百次。要是聖誕節還不陪她的話，我看我以後就要孤家寡人了。」

　　我點點頭表示附和。是沒錯，公司最近真的很忙，像周國棟和我這種比較資深的編輯，誰手上不是七八本書一起跑進度的，只有剛入門的新手有資格處理單一事件，至於準時下班這件事，早在我進公司的第二天就沒這特權了。

　　「不過今天餐廳很難約吧？」我順口問了一句。

　　新聞這兩天都危言聳聽到要慶祝的人都非常有危機意識，沒事先打電話預約，就連吃個涮涮鍋大概都要排隊排很久。

　　「是啊！」周國棟一臉痛苦，「她平常喜歡吃的店都訂不到位子了，所以我打算等下四處繞繞碰碰運氣，不然我回家可能要跪算盤哪！」

　　他誇張的表情讓我笑了兩下，在他臨走前，我很有義氣的為他祈禱一下。

　　「那就希望你今晚運氣好吧！」我說。

　　「謝啦。」他揮揮手，跟我說了句聖誕快樂後就離開了辦公室。

　　只是他前腳剛走，我右斜前方的小女生丁羽珊原先竊竊私語的手機對話突然變得大聲，讓我不得不從螢幕上抬頭看過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尖聲抗議著：「為什麼答應加班？是你說好等一下要帶我去慶祝聖誕節的耶！你怎麼可以又騙我！」

　　丁羽珊是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小女生，今年年底才進公司，但聽說她男朋友比她年長些，進社會的時間也比她長很多，偶爾走過丁羽珊座位旁，不小心都會瞧見他們MSN視窗裡男方藍色字跡的道歉。

　　「我不管！你去跟老闆說取消加班！……我任性？我哪裡任性了！你每次都這樣，說好的事情都可以不算數，那我們的感情咧？是不是也要不算數？」

　　她很大聲的嚷嚷，雖然我知道辦公室只剩我跟她所以可以不用這麼顧忌，但小姐，我還在忙公事耶，可以請妳去別的地方演偶像劇嗎？

　　我頭疼地揉揉額際，收回視線繼續跟這份稿子奮戰。


　　十二月二十四號，一個非常國際的節日──聖誕節。

　　我是不懂，這日子明明就是耶穌基督高潔的生日，怎麼到了現代，就成了所謂情侶間非慶祝不可的三大節日之一？難道一年裡頭的三個情人節還過得不夠過癮嗎？台灣這塊小土地，別的說不上，跟流行倒還蠻在行的，西洋情人節、日本白色情人節，還有傳統七夕，我真的覺得商人很厲害，可以再多凹個聖誕節撈錢。

　　我的專注力是夠的，但噪音這種事情不是我拒絕就可以不接收。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裡，還夾雜了丁羽珊的啜泣。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怎麼想，每次都丟我一個人在家……要是真那麼無所謂就分手算了啊，反正你就是愛工作都不愛我……」

　　我受夠了。

　　我不希望丁羽珊會因為我理智線斷裂的關係被我痛揍一頓，因此我拿了桌上的黑色馬克杯準備去茶水間沖杯咖啡醒神，外加躲避幼稚小女生哭哭啼啼的分手話題。

　　在我剛穿過門口時，丁羽珊摔資料夾的聲音震翻了辦公室，當然還很戲劇化的加上那句：「分手就分手！去你媽的王八蛋！」

　　我調了視線回去，真是萬分慶幸。還好我走得夠快，不然資料夾砸到的可能不是牆壁而是我的腦袋了。再看一眼丁羽珊，噢噢，趴在桌上痛哭得淒慘，就像是鄉土劇的歐巴桑被倒會了一樣的聲嘶力竭，剛才電話裡嗆分手的氣魄根本蕩然無存。

　　唉，又何必呢，反正這個不愛妳，外頭還有得選嘛。

　　不過這不關我的事，我一點都不想過去安慰她天涯何處無帥草，畢竟這麼多年來，我連根稻草都沒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