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第一章】


　　「阿硯，我有喜歡的人了。」她笑得甜滋滋的，我是第一次看見。


　　平常，她也會笑，但笑容中只有開心，而不像現在一樣，除了很大的雀躍之外，還隱藏住了許許多多紛擾的情緒。

　　比如，羞澀與甜蜜。


　　「是喔？」我淡淡回了一句。

　　手邊卻默默地，從口袋裡摸出了菸盒。


　　「喂！臭阿硯！你幹嘛這麼冷淡啦？」她嘟著嘴，埋怨似地搥了我一拳。

　　這是她的二號表情。只有在她很信任的人面前，她才會這樣展露出很真的情緒。

　　不過我不太相信她跟我說的這些，因為她是個傻瓜，總是一派天真的模樣，笑吟吟的，很引人注意。而這些只是她自己沒有發現到還怪我自己敏感而已。


　　「不然我該放鞭炮大聲尖叫一下嗎？」我笑了笑，「晴小姐，這已經是今年妳第三次這樣跟我說了耶。」

　　第三次，半年裡的第三次。


　　「……阿硯，你好娘喔。」她嫌惡道。

　　「……我哪裡娘了？」

　　她認真地瞧了我好久，而後皺著眉頭說：「心態。我看阿硯你一定是投錯胎了，所以是女兒心男兒身。」

　　「……吳芷晴，妳有膽就再說一遍看看。」

　　「本來就是嘛！」她持續皺眉，「你很計較耶臭阿硯，連次數都給我算那麼清楚要幹嘛？斤斤計較的，你不娘才怪。」

　　「那是我的記憶力太好。」我回了她一句，隨手點了菸，看白霧飄起。「我才不像某個心輔系的大人物，連基本的弗洛伊德理論都背不起來，還得靠傳播科的人幫忙作弊才能pass。」

　　「喂！你別太過分了喔，許硯儒。」

　　「怎麼，妳要生氣了嗎？」

　　「對！你再激我，我就要生氣了！」

　　看她雙手插腰，一副茶壺的模樣，我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麼啊！」

　　「笑某人幼稚。」我沒遮掩嘴邊的笑，輕輕抬起菸吸了一口，吐出。「妳啊，明明心態就還像個孩子一樣，卻一天到晚在找對象要談戀愛，妳不覺得妳有些過度積極了嗎？晴晴小妹。」

　　「別、叫、我、晴、晴！」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唸，還伸出食指按節拍戳我。「我說過很多次了，晴晴聽起來就像三歲還在吸奶嘴的奶娃娃，我才沒那麼小。我已經二十歲了，許硯儒。」

　　「我也已經二十一了，吳芷晴。」我拍拍她額頭，「論輩分，妳還得稱我一聲學長，別得寸進尺了小學妹。」

　　「什麼學長啊，你少臭美了。人家學長都有學長的樣，你看你，根本就是那張從小看到大、跩得二五八萬的老樣子嘛，最好是你這樣有資格被我喊學長。」她笑咧咧，一副得逞的模樣。

　　這是我跟她的相處方式，從小到大都一樣。


　　記得剛認識她的時候，我還很不甘願要喊她「晴晴」，我是哭著跟自己母親抱怨說這名字唸起來好噁心。

　　小晴她很愛鬥嘴，要是哪天我不跟她吵，她一定會拖我去看醫生，然後發神經地尖叫著說「許硯儒的腦袋燒壞掉了」。

　　已經不太清楚，從認識她到現在，我們鬥嘴了多少次。我唯一記得的，是她國小五年級那一年，我們的鬥嘴嚴重轉變成爭吵。當時我介於要升國中的尷尬歲月，禁不起別人譏諷，所以我對小晴惡言相向，專挑她弱點進攻。

　　小晴是倔著一張臉離開的。

　　而後來，當我再看到她時，已經是我媽抓著我去到她家跟她道歉的時候。

　　那是一張，把眼睛哭到像核桃一樣腫、臉色泛著激動的紅、眼淚鼻涕沒有辦法停止，而呼吸像喘不過氣般斷斷續續的小臉。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晴哭，還是哭得特別慘的那一種。慘得我差點以為，小晴就要死掉了。


　　從那天起，我便跟我自己發誓。

　　這輩子，不可以再吵贏小晴，也不可以再讓小晴為我而哭。





　　　　　　　　　　　　這輩子，不可以再吵贏小晴，也不可以再讓小晴為我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