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在哪裡,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它是這樣說的:「當傷痕造成之後,就算真能雨過天青,但再小的疤,它也依舊是道疤痕。」

  不就是這樣嗎?

  即使那些傷口都已經癒合,但留下來的痕跡,依舊是不能磨滅的一道疤痕。

  就因為這樣,所以阿帆那天背著我離去的模樣就一直留在我心底,每每想起,那種失落、無力的痛苦就會緊緊糾纏住我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從那天之後,我身邊就再也看不到那抹陽光身影跟隨,取而代之的是秋天的蕭瑟跟沁寒的夜風。

  今天,應該也一樣吧?

  偷偷張望著教室門口的角落,我不能否認自己心底仍抱有那丁點的期待,期待他又不計前嫌地回來繼續待在我身邊守候。

  但縱使我再期待,卻也不能說出口,尤其是那張天真的小臉衝著我笑的時候。

  這算是我的報應吧?冷冷笑著,我當我活該。


  隨著鐘聲響起,我知道一天的課業又浪費了,我已經變得不像我,如果連最屬於我的課業都不保了的話,那我又還能剩下什麼可以依賴?

  收拾東西後,我默默離開這間教室。裡頭的人太陌生、太紛雜,而且就算英俊的人多,我也找不到那張我在偷偷等待的笑顏。

  離開,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阿紫。」清脆的嗓音,是我最近很想逃開的她的。

  本想裝做沒聽見地離開,但我還是頓了下來等她。如果依舊逃避,那我可能連這點僅存的友情都留不住了。

  微笑著轉身,「怎麼了嗎?葉子。」

  「什麼怎麼了嗎?」葉子故意矯作地學我說話,然後嘟著嘴佯怒道:「沒事就不能叫妳啊?妳當我陌生人喔。」

  「小的哪敢啊?葉子大姐。」我扯出笑。

  「哼,最好是。」皺了下臉,她才漾著張笑臉。「明天是小週末耶,我晚上去妳那裡,我們三個好好聊聊好不好?感覺好一陣子沒湊在一起,有點孤單的說……」

  孤單……

  是啊,自從我們三個的感情不再那麼單純之後,我跟阿帆有意無意躲避彼此的動作,就讓葉子一個人落了單。

  「好啊,我沒問題。」微笑著回答,「不過阿帆那邊我就不知道了,妳要跟他聯絡喔。」

  「耶?怎麼會?」詫異地張大嘴,葉子有些愕然。「你們不是住隔壁嗎?那他有空沒空妳怎麼會不知道?」說完她還四周望望。

  「我又不是他保母,憑什麼我得知道他每一個行蹤啊?」草草幫自己找到藉口後,我很疑惑地看著葉子的舉動。「妳在找什麼啊?隱形眼鏡嗎?」

  「什麼跟什麼啊妳江紫鵑?連我有沒有戴隱形眼鏡妳都不知道?」雙手插著腰,我似乎還可以看見葉子頭頂上在冒著煙。「算了算了,再跟妳這個心神不寧的傢伙說下去,我絕對會吐血身亡的。回歸正題,我問妳,阿帆咧?」

  「阿帆?」她剛剛在找的是阿帆?那她幹嘛低著頭?真是……「他在哪裡我怎麼知道啊。」

  「妳是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翻翻白眼,我有想昏倒的衝動。

  「是喔……那妳聯絡他啦,我先去找助教一下喔,Bye!」

  「喂喂……」我看著那道消失在轉角的身影,心底泛起迷霧般的憂愁。

  這樣交給我好嗎?我問著自己。但答案終究只是,嘆氣。





  站在阿帆宿舍的門前,雖然是隔壁間,但按照我跟阿帆的交情來講,這裡還算得上我第二個家,然而此刻我卻覺得這個地方陌生得可以。

  剛剛葉子特地打了電話來交代,要我抽時間去問問阿帆有空沒有,然後我根本來不及拒絕就被掛電話了。

  重新抬頭看見門板,也許,陌生的不是地方,而是我們彼此。

  要敲門,還是不要?

  如果敲了然後阿帆來了,那晚上的聚會會不會尷尬得讓我待不下去?那如果不敲阿帆沒來,葉子又會不會氣得要痛扁我一頓?

  我一個人呆站著,然後死命思考這兩個沒有答案的未知問題。

  直到腳都痛了,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根本於事無補啊,站在這裡發呆的,倒不如去面對看看。

  決定後,我伸手敲門。

  「叩叩。」悶響的木門聲,迴盪在走廊上頭。然後沒人回應我,只有一片寂靜。

  「阿帆?」沒人在嗎?這時間他不是沒課了?

  「阿帆!阿帆!」不死心再敲一次後,我開始喊他。

  不知道為什麼,隨著每一聲沒人回應的空虛,我只覺得心底有股慌亂無止盡地開始包圍我,讓我很想哭喊、讓我很急切地想知道這扇門後頭其實是有人的。


  我在慌什麼?我在急什麼?

  要逃的人不是我嗎?急著想躲得遠遠的人不也是我嗎?

  可是……可是為什麼直到這一刻我才清楚自己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以為自己很堅強,絕對可以忍住什麼都不說;以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把喜歡的割捨然後成全他人,一切都是我自己這麼以為的……事實上,我根本就比誰都不想放手、比誰都不想孤單!

  原來我這麼怕……原來我這麼害怕沒有阿帆在我身邊的時候。

  太過自以為是了。我總是想著,不論何時何地,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我一回頭,就會有阿帆守候的身影在等我。結果現在不是了,當我回頭卻再也看不到那道身影的時候,竟然會慌得連涙都想掉。


  原來我真的好自私、好自私,每每都自以為是為了別人著想、為了別人好,結果咧?根本就是為了自己。


  我怕真的回了姚昱彥身邊後會發現他愛我很深,而我卻處在要愛不愛的模糊地帶,我怕我無法以等價的愛情回報他,所以我故意裝得很替他著想地拒絕了他;我怕去追究王苡倩對我的傷害會扯出更多傷害,所以我裝得很瀟灑地放手不再追究;我怕葉子知道我其實是喜歡阿帆的時候會遺棄我,所以我故意笑著去面對他們,把阿帆對我的愛推得遠遠地,然後裝做一點都不在乎地笑著成全;我怕阿帆真正接納了我之後,發現我根本就沒他想像得那樣好,我怕讓他失望,所以連初步的接受都做不到地裝做我根本不愛他。


  這些句子就好像投影片一樣,一張張在我腦海裡播放著,要我面對事實、認清事實。

  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對於腦海裡百轉千迴的想法感到恐懼。我開始慌張,覺得這個軀體下藏著的靈魂,陌生得我完全不認識。

  我是怎樣的人?我到底是誰?



  「阿紫?」

  阿紫?在喊我嗎?這名字就是我汙穢的靈魂嗎?

  「阿紫?妳怎麼蹲在這裡?」

  我蹲著嗎?那我為什麼要蹲著?

  「阿紫?阿紫?」

  別喊了、別喊了!我腦袋裡好混亂、好混亂,我覺得我現在就站在懸崖邊,只要一個傾斜,我就會馬上掉進深不見底的山谷中,跌成一塊塊,崩裂到看不出來我到底是誰。

  緊緊揪住自己的髮,我知道現在的我一定像個瘋子,臉上淌著淚,只想要大聲吶喊、大聲喧叫。

  「阿紫、阿紫!」

  僅存的一絲意識抓到了唯一能打進我心底的光束,那是來自於我心底的太陽。我一直默默祈求想看見的那張臉,正抓著我搖晃,表情寫滿了擔憂。

  「阿帆……阿帆……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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