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道路實在太遠了，等顏金玉跟著姜鈺從石林陣裡穿出來後，眼見姜鈺即刻要轉往靜心池的另一側下山，她連忙探手揣住姜鈺。
「好、好師姊，小師妹求妳了，讓我歇歇吧！」她大大喘了口氣，內心哀嘆，莫道凡間苦，這只能用兩條腿走路還真是可憐。以前她在山林裡，還能藉樹精伯伯的長鬚盪在半空中移動呢……
姜鈺倒也通情達理，答應讓顏金玉歇息時，還從虛空中撈出了一水囊交給她。
雖然對這「空中取物」充滿好奇，但顏金玉還是先張大嘴灌得滿滿的，才把水囊交還。
隨後水囊又消失於空中時，像再度變了一回戲法一樣，這回姜鈺抽出了寶劍，不用手持就能浮於半空。接著她翻身一躍，只見裙裾舞出一道嫩黃弧線後，姜鈺便穩穩站在了寬不足兩吋的劍刃之上。
但那是乍看之下。因為顏金玉湊近瞧了瞧，便發現劍刃四周隱隱泛著黃光，而姜鈺就是站在那片黃光之上。
「師姊，這便是『御劍飛行』嗎？所以妳是將真氣灌注在劍刃上，然後趨著寶劍四處飛？」
「小師妹真是好眼力。」姜鈺讚許道，「所謂『御』字用於萬物，自是發出己力進而影響萬物，我是入室之前就已習慣了佩劍所以御劍，往後小師妹還能多看看，【極天宮】裡有的是奇人，御筆、御笛、御棍，連拿掃帚的都有。」
姜鈺笑笑，伸手引著顏金玉一同站了上來後，便發力讓寶劍前行。
「我瞧著妳還不習慣這逆雲峰的山路，就此先帶妳四周繞繞。」一道劍訣語畢，劍身黃光增強不少後，便載著顏金玉與姜鈺緩行於空中。
正對靜心池，左側為上山之路，山頂孤零零地只有洛霜居，居中則有四大尊長殿所，而右側便為下山之途。越往下走，大院、樓閣開始層層並列，高高低低，逐山勢而建。
居高望遠地看著，目光所及山腰至山腳，隨高度而下之後人聲漸多，或三三兩兩成群交談、或聚於空地上練劍。其中，山腰幾處林間更有好幾個顏色斑駁混雜其中，看得顏金玉是眼花撩亂。
「姜鈺師姊，【極天宮】內的衣衫顏色，是有意義的嗎？」她想起孟子陌曾告訴她掌門只用白色，再加上【極天宮】內有四系尊長之別，那想來這些五顏六色也應該是有意義的吧？
「是。」姜鈺點頭，「浮屠尊長一系主青，自上而下為藏青、群青、靛青和蔚藍色；玄曜尊長一系主紫，黛紫、紫色、丁香和藕色；而長生尊長一系主綠，松柏綠、碧色、石青和艾綠色；最後鉛華尊長一系則主黃，自上而下為湘色、杏黃、赤金、鵝黃色。」
顏金玉思索了片刻，聽著姜鈺的話簡單區分來看，就是四大尊長依序為青、紫、綠、黃四大色，而依層級之別則有深淺之差。
「那麼，相應起來便是尊長、嫡弟子、入室弟子和居高位分、剛分入系門的入門弟子，對麼？」
姜鈺回頭相視，神情中有抹難解的興味盎然。
「師姊怎麼了？」
「小師妹，妳若不是對【極天宮】相當了解，那麼就是妳相對聰慧機敏了。這還是我頭一次跟人解釋本門各色衣著之差時，能有人這麼快就反應過來的。」姜鈺同時指指顏金玉身上的衣服，補充道：「另外妳身上這水紅衫和等等會見著的蒼色衫，則是入門弟子的衣著。」
顏金玉點點頭表示記下，卻也心虛一笑：「師姊別逗我，指不定我等會兒就忘光這些東西了。」
什麼松柏綠、赤金色、黛紫色的，沒真見到之前，大約怎麼看都是一群又一群穿藍穿紫、穿綠穿黃的師兄師姊吧……
聽見顏金玉這樣說，姜鈺也收起了調笑之心。趨劍往下，當隱隱見著居中最大的練劍場時，她正色說道：「我能告訴妳的也就這些了，其他的，妳得從其餘入門弟子中去理解。同門同袍，親近相依，妳晚了將近兩個多月的時間入門，或許會引起一些人的特殊關注，這個誰也幫不了妳，只有靠自己闖過去。我說的，小師妹可明白？」
姜鈺略帶憂心口吻的提問，只在顏金玉臉上收到了三個大大的字。
不明白。
姜鈺只能一嘆，在佩劍落地之前輕道：「人心難測。小師妹，妳好自為之罷，若有機會再見，我會儘量指點一二的。」
「謝謝姜鈺師姊。」
顏金玉乖乖行禮，卻也不知自己在道謝些什麼。只覺「人心難測」四個字沉甸甸地壓在頭上，不得不做屈服。
而姜鈺收妥佩劍時，則起手朝己身施了個隱身術，之後才領著顏金玉往右側的殿間行去。顏金玉沒看懂她的作為，只是靜靜跟隨，不敢多出聲相問，直到一間人聲鼎沸的廳堂時，姜鈺才收起術法現身，站在門前大方引著顏金玉入內。
杏黃色的嫡弟子衣裳奪目耀眼，本來吵得如同集市一般的食堂即刻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無不往此處集中。
要知道，各個尊長名下的入室弟子鮮少下至山腳來，除非是交代事務，或是揀選弟子上去做粗活，否則數個月都難見一人來此，更別提是尊長座下僅次於尊長地位的嫡弟子了。
面對這些入門弟子，姜鈺收起了方才對著顏金玉的親切，擺出嫡弟子的姿態，讓面色、聲調皆轉得無不冷清、懾人：「【極天宮】入門弟子聽令。」
眾人齊聲答「是」，聲震大地，令顏金玉耳際嗡嗡作響。
「第九十八代新弟子顏金玉，前些時日因重病臥床而於入門後便返鄉休養至今，此刻平安歸來後，四大尊長有令要你們今起彼此守望相助、扶弱攜幼。你們可有異議？」姜鈺照著鉛華交代的話轉述。
「弟子遵命！」
整個食堂內近百位的弟子抱拳躬身，場面很是驚人。
姜鈺頷首以示回禮，隨後便將顏金玉往前推了推，淡淡說道：「那人我就交給你們了。鉛華尊長還有要事命我去辦，我便不再此多作耽擱，你們接著用膳吧。」
「弟子恭送師姊。」
這等大陣仗直到姜鈺離開後都久久不能消停，新進弟子好奇相問姜鈺的身分，上一代和上上代的弟子則又羨又妒地說起姜鈺的過去。
原來姜鈺入門的時間並不久，僅是十年前的第九十六代弟子。相傳是命格悖親、身帶異數，一門血親在她出生後死的死、傷的傷，宗族長老只敢將其撫養至十二歲便送來【極天宮】，跪求鉛華尊長救救姜氏一脈。
從不接受說情的【極天宮】沒人敢擅自違反宮規收徒，姜鈺便在稚幼年歲就接受了極其艱難的入門考核。據說過完最後一關時，從關中走出的小小人兒是渾身浴血、眼神冰冷如霜。
其後五年內，姜鈺就這麼帶著一股狠戾的孤絕感長大，並且如同大海吞納著百川學識，一步一步爬上入門弟子的頂峰，繼而在第四十九屆的「淵地驗」中脫穎而出，正式拜入了鉛華尊長座下。
就在這股喧嘩之中，倒是有幾個聲音不是在討論姜鈺，而是看著門前那道單薄的水紅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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