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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安定了心神,莫安生再次看錶,從他進巷子到經歷一場生死關頭、感覺像一世紀那麼久的時間,居然只有短短的三分鐘。

  抬頭一看,本來漆黑得像是打翻墨汁的巷子,現在也燈火通明,彷彿那些路燈都不曾故障過;死寂無聲的空間更是被打破了,莫安生還能隱隱約約聽到有戶人家正在打麻將──

  「別怕,只是異度空間罷了。」青年拍了拍衣袖,撢掉一堆黑色碎屑。

  莫安生表示並不想問那些黑色的屑屑是什麼。

  「喔。」他點點頭,有氣無力的,「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利益交換,無須言謝。」青年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後指指莫安生抱在懷裡的鹽酥雞,「說好的請客。」

  「你自己拿吧,我脫力了。」生死戰鬥什麼的還真要命,他果然不想自找當靈異特攻隊。

  「你得『奉請』我才吃得到啊。」青年挑高了眉,等了好一陣子後見莫安生毫無動作的,這才撇著嘴輕嗤一聲,「你不會不懂吧?」

  莫安生一呆:「什麼?還有,這邊就你跟我而已,你能不要用回音式的發聲跟我講話嗎?我頭很痛。」

  和鬼溝通就是這樣,不是簡單的聽覺對話,而是強迫一般地在腦袋裡插播重低音,一層一層回音繚繞,震得人頭暈。有時候遇到強勢一點的,就會跟播放搖滾樂一樣可怕。

  他的大腦不是電音箱,不要隨意把插頭插過來。

  歪了歪腦袋,青年用一種興味盎然的眼神上下掃視了莫安生,然後邊點頭邊選了一台巷子內的機車坐上,這次張開了嘴說道:「成,爺爺我就配合你一回。」

  「謝了。所以『奉請』」該怎麼做?」

  「你要學?」青年微訝。

  「如果不難的話。啊,先說一聲,我的術法成功率很低。」莫安生笑了笑,挪挪姿勢讓自己能舒服一點地靠在電線杆上,「說好的利益交換怎麼能賴皮?而且你人……『鬼品』不錯,沒把動彈不得的我扔著自生自滅,作為回報,我總要試著盡力達成你想吃鹽酥雞的夢想吧。」

  「有趣的孩子。」青年勾勾唇角,「其實很簡單,你只要在腦中想像我能吃到那包東西就可以了。」

  莫安生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想像,青年的手裡能抱著一包剛炸好的鹽酥雞。

  只是同時間巷子裡又泛起一陣涼意緩緩接近,青年臉上的笑則輕輕收了起來。

  他瞇了瞇眼睛,原本和善無害的氣息轉變得鋒利,伸了手不耐煩地往後頭一揮,低咆:「滾。」

  頓時一陣強風颳過,鎮掃了整條巷弄,被驅離與隔絕得一乾二淨。魑魅魍魎漸遠的哀嚎尖銳地刺穿夜空,卻沒驚動仍閉著眼的莫安生。

  撇嘴懶散一笑,支手架在機車龍頭上撐著臉,靜靜等著莫安生。直到瞧見懷裡一包鹽酥雞慢慢成形了,青年才點點手指,撤了方才順道佈在莫安生四周的一層薄霧。

  「真不知是哪來的傻孩子,當著異類的面閉上眼睛呢,也不怕對方會衝你下手……」很輕很輕的低語悶在嘴裡,除了青年自己之外,沒半個人能聽見。

  鹽酥雞的香味飄散時,莫安生也睜開了雙眼。

  看見第一次奉請成功的結果,他歡快地嚷了起來:「居然成功了!你快吃吃看!看味道跟我手裡的一不一樣。」

  一叉子戳了塊雞肉,青年姿態很是優雅地將東西放進嘴裡嚼了嚼,露出滿足的笑:「不錯,就是辛辣了點。」

  「啊,我忘了。」莫安生搔搔頭,拎起懷裡的鹽酥雞抖了抖,「不好意思,為了整我師兄,我請老闆灑了很多辣椒粉……太辣嗎?要不要我再『奉請』一次?」

  「不打緊,這滋味挺好。」

  「喔。」

  莫安生點點頭,想著不好打擾別人吃消夜,身上也沒多少力氣一直閒聊就安靜了下來。他望著斜對角的青年,對方一身T恤牛仔褲,黑髮半長遮過耳朵,除了胸前掛著的那一串半透明珠鍊比較奇怪之外,整體看起來就跟自己大學同學的打扮沒啥兩樣。

  但不知道是路燈太過昏暗,還是剛剛的打鬥讓他把隱形眼鏡摔了,無論怎樣瞇細了眼睛瞧,他就是看不清楚青年的五官樣貌。

  解決最後一口,青年把袋子一揉,就像變魔術一樣,袋子便憑空消失在他掌間。然後輕輕一笑,有些冰冷的:「甭瞧了,你是看不清我的。」

  「所以……你不是小鬼嗎?」莫安生吞了口唾沫。

  他有陰陽眼,一般鬼相都看得很清楚,無論他想不想。但從有記憶以來,像這樣能在他眼前上了一層柔膠似的畫面,還是第一次發生。

  所以,對方要嘛是有些修為的精怪,不然就是──超資深的,老鬼。

 

 

  想到上次被厲鬼上身的經驗,莫安生忍不住偷偷移了位子,想離青年遠一點。

  「呵,現在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點?」

  聽見這種威脅成分濃厚的開場白,莫安生只覺得背上一口氣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還是賭錯邊了嗎?給小羅莉抓走是不是比較好?但小羅莉好兇,那雙鬼爪扣在他腳上的地方現在都泛出黑紫色塊,看起來像要送去截肢了……

  「不過是一點鬼氣,不用截肢的。」

  「是嗎?那我就放──你聽得到我心裡的OS?天啊!你到底是什麼東西!」莫安生再也無法保持表面裝出來的冷靜,猛地跳起來就躲到電線桿後面。

  青年擰起眉頭,響指又一打,莫安生瞬間感到有人揣住了衣服的後領,像拎小雞一樣地把他抓到對方的面前去。

  莫安生努力晃動四肢想掙脫,但青年只是瞇了瞇眼,他就突然渾身都動彈不得,只能保持著又蠢又呆的大字型。

  想起方才青年對待萌羅莉的手段,再想到自己跟待宰羔羊沒啥兩樣、大方得超級方便分屍的姿勢,莫安生額上的冷汗都飆出來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讓「鹽酥雞事件」再來一遍!管他是多資深的鬼,還不都是鬼,避鬼訣鐵定加減有用處──

  「小子,你開口一個『東西』,閉口一個『東西』,到底把爺爺我看成什麼了?」

  但結果卻是莫安生連好好持咒一次都沒完成,青年就在不知道何時移動了身影,來到莫安生面前居高臨下的幽聲開口。

  「唸什麼來著?方才就聽見你在被抓前竊竊私語的。」青年傾身側耳聽了一下,「斯有五術,借彼還施,趨崇去穢,避災賦生……

  一直以來,莫安生都很清楚,強大而準確的避鬼訣可以凝成避鬼結界,而且他就長年待在這種結界裡面。但是說穿了,他這雙能見度百分百的眼睛卻從來都沒看過結界的實體化,直到今天。

  同樣的咒語在青年口中誦出,音調卻明顯比莫安生的沉穩有力,而掛在青年脖子上那串半透明的珠鍊,也在咒聲中開始散發光芒。

  隨著最後一句咒音出口,淺藍色的微光也從瀰漫的煙霧狀化為半圓形的遮罩,結結實實地覆蓋在兩人周邊至少五公尺的範圍外。

  要不是被定住了身體,莫安生真想衝過去用手戳看看那是不是幻覺。

  「原來是趨陰避邪的咒術。」青年漫不經心地掃視了周圍一眼,「還不錯,就是你使來沒用了些。」

  莫安生當下真是欲哭無淚。被異類嫌棄自己的術法很沒用、簡直是修練魯蛇什麼的,也太難看了!

  「魯蛇那句我可沒說,但知恥近乎勇。」青年點點頭,「不過接近於無知和盲勇的好奇心,你倒是有得太多了。」他出指戳向莫安生的心口。

  那瞬間像是有道冰冷的箭射進了胸膛,先是散發微微的麻痺感,接著就是陣陣薄懲般的刺痛,最後則是有股暖意取而代之地蔓延進四肢。

  應該要是被冒犯似的侵入,卻令人感受不到半分不懷好意。這讓莫安生連反應都來不及,只顧著回應青年的責備。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想探知你是──何方神聖!」觸及青年又瞇起的雙眼,莫安生非常果斷地將要出口的「什麼東西」四個字換了,「那個,那個,大仙啊,你看你消夜也吃了,我體力也恢復了,小鬼更都跑了……」

  「所以你也想跑了?」

  「當然,不跑是白──」莫安生差點想咬舌自盡。

  笨死了、笨死了!他怎麼會蠢到人家問什麼就回答什麼啊!

  「呵,夠魯直。」彎彎唇,青年伸手揮了揮。

  青年的手還未放下,莫安生便感到身上的束縛一鬆,整個人就被輕輕放了下來。

  他這是,被放生了嗎?

  「去吧,這時節你本就不該在外頭瞎晃,這一回算你運氣好碰上爺爺我,下一回可就得自求多福了。」

  「喔。」

  劇情轉得太快,莫安生的腦袋反應不過來,只能依言傻傻地點頭,然後轉身準備離去。

  但腳步才剛邁開,沒走幾步路,莫安生卻回頭了。

  青年瞪大了眼,愣了好一會兒才有辦法開口:「……孩子,沒人教過你夜裡別回頭嗎?」

  「是說三昧真火嗎?不受驚應該還好吧。」莫安生聳聳肩。

  青年的表情頓時像吞了一斤的鱉,卡得不上不下。三昧真火滅了可真不是什麼小事,這孩子在方才遇險時明明怕得半死,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清楚也敢求救,這會兒倒是膽子挺肥,敢衝著他的面回頭。

  「那個,我回來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謝了。」

  抓抓腦袋,莫安生露出有些憨直的笑,臉上雖然還是有著些微懼怕,但更多的卻是真誠的道謝。

  直勾勾地望著莫安生,青年頓了頓才輕輕彎唇:「也謝了你的宴請,回去吧,這回可別再回頭了。」

  「那再……不對,還是別見了,人鬼殊途。」莫安生收起本來想要揮手道別的衝動,最後有些鄭重地鞠了躬後才真的離去。

  本該熱鬧的都市夜晚有著罕見的清淨,只留蒼白的月色照得人影斜長。時間已晚,莫安生忍不住走得有些急了,也就沒注意到青年最後留下的那一句。

  「看來是機緣已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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