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紫鵑，妳昨天作業有寫嗎？」


　　我懶散地趴在桌上，移動著左手去翻書包，抽出習題簿搖了搖。「哪，在這裡。」昨天為了這作業，我差點掛在書桌前。



　　「哇塞！妳真的很神耶！這麼機車的東西，妳都能一夜之間搞定它，妳真是太厲害了啦！真不愧是……」



　　我側了臉無奈至極地望著窗外藍天，多想一巴掌揮掉身邊這隻蒼蠅。我說同學啊，妳要景仰我是妳家的事，少在我旁邊一直嘮嘮叨叨地碎碎唸好不好？我都快被妳逼瘋了！



　　想歸想，但我還是要露出和善的笑容對她說道：「謝謝妳的稱讚，不過上課時間快到了，妳再不抄可能會來不及唷。」我表面上好心提醒她，其實心底巴不得她快閃開，還我個清境天地。




　　「啊！對耶！謝啦！」她揮揮本子，以光速離開了我桌邊。



　　「喔，感謝上帝啊！她終於走了……」嘴裡喃喃感謝了神明後，我又軟了下去。天知道老師怎麼這麼殘忍，竟然要個高中生去做大學生的研究工作，要不是我有那能耐，我八成會跟那群「抄人」一樣吧。




　　漸漸抵擋不住因熬夜而產生的疲累闔上眼皮，但大概是因為心底擔憂老師會隨時衝進來吧，所以我並沒有真的睡著。可也因為如此，我就又聽到熟悉的那些聲音。




　　「麗玲，妳作業借我。」陳麗玲，是剛剛拿走我本子的女生，也是班上的女同學之一。



　　「耶？我是跟紫鵑借的耶！」要跟她借作業的人是班上的嬌嬌女，王苡倩。「不過她在睡覺，妳可以坐過來抄啊！」




　　「不要。」嬌滴滴的嗓音，讓很多班上的男同學都為之癡迷。




　　「為啥啊？」麗玲不解的問她，而我卻已察覺了有些不安的感受。「紫鵑很厲害，她的答案沒問題的啦！」




　　「不是這問題啦，」她特地壓低音量，一副深怕我聽見似的模樣。「難道妳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哪裡奇怪？妳說內容嗎？不會吧？」




　　「唉唷！我不是說那個啦！」椅子在地上拖拉的聲音刺耳，而他們的竊竊私語卻顯得清晰了起來。「我是說，江紫鵑明明就沒有多優秀，她怎麼可能什麼事都表現成這麼萬能？」



　　「可是她很優秀啊。」




　　「嘖！妳還不懂啊？」嬌嬌女的聲音顯然有些不悅，果不其然這次出口就直接得多了。「我說江紫鵑絕對跟老師有所勾結！」




　　「怎麼可能！紫鵑這麼乖，哪會做這種事啊？」




　　「哪不會？」苡倩的聲音帶了笑，似乎很滿意麗玲開始動搖的心。「不然妳想想，憑她一個江紫鵑，怎麼可能各科都處理得這麼完美，而且全都合老師們的意思？這不是背後勾結那會是什麼。」




　　「……真的嗎？」不確定而又質疑的眼光筆直掃來，投射在我身上。




　　「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信不信就隨妳啦。」她呵呵不停的笑聲，在我聽來，真的非常討打。




　　這死王苡倩，我是哪裡惹到妳了？需要妳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來對付我啊？也不想想姑娘我熬夜熬得命都快沒了，妳還在那邊胡說八道個鬼啊妳！人家不是說謠言止於智者嗎？我看這傢伙八成就是散佈謠言的始作俑者！




　　正當我坐起身來很想拍桌大罵她的惡意誹謗之際，老師剛好進教室來了。




　　「同學，先把作業交上來。」




　　我轉頭看看麗玲，她剛好對我笑笑：「我幫妳交。」接著便一併把簿子呈上去。




　　老師一收到各排排長遞上的作業簿，她馬上翻著幾個人的。「錢保，拿回去重寫！……謝雨函，妳的答案錯誤連篇，一樣重寫！……嗯嗯，果然還是紫鵑最厲害，既正確又仔細。」老師硬梆梆的臉，在提到我的時候換成笑容可掬的模樣。「你們應該要多多向她看齊啊，別老是亂寫作業、天花亂墜地掰答案……」



　　她當著全班的面稱讚我，可是我卻沒有心情接受這份恭維，因為我眼角瞥見了王苡倩正用眼神對麗玲說著：「妳看吧。」而麗玲臉上則是一陣青一陣白的。





　　我很清楚這樣的反應是什麼，她動搖了原本對我的信賴。

　　就在此刻，我原本想找王苡倩算帳的心情突然冷卻了下來，只因為有句話從我心底閃過：「天才，總是寂寞的。」雖然我並不是天才，但也好過於一群的蠢才。




　　直到現在，我才深深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其實可悲而又寂寞。就因為你無法接受他人的優秀，所以你惡意散佈謠言中傷他；就因為你認為自己高攀不起，所以你避開他；就因為你不想與這種被捧在手心上的人相處，所以你離間他……因此，天才是孤獨而寂寞的。




　　只是轉瞬間的事情，我就能以平常心去看待了，這是我冷漠無情嗎？不，那是我的保護色而已罷了。早說過了，這種事情已經不是三天兩天前才開始的，只是今天湊巧剛好讓我碰見。




　　優秀，雖然讓人寂寞，可也終究是我自己所選擇的。與其要我阿諛奉承地去面對一群人陪笑，那我寧可獨自一個坐在那裡啃書，也好過無意義的消磨時間。不是我天生冷漠，而是……冰冷，才是我的保護色。




　　老師檢討完作業，便開始討論下一次的作業了。




　　「這個作業我們要分組，現在各自去找組員，大概五個到七個……」老師在台上說的口沫橫飛，要求所有同學去找組員執行這次的作業，但是我不一樣，因為我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的樣子跟一旁的戰場對比顯得突兀卻悠然。




　　我正翻閱著課本，看著內容猜測老師出的題目與分析它，每每我這樣做都能八九不離十的命中，所以我不在乎分組，因為我一個人也可以。




　　就在全班兵荒馬亂時期即將結束之時，我聽見一個不陌生而且熟悉的嗓音叫喚著我：「紫鵑同學，妳可以過來一下嗎？」





　　我愣了下，隨即從課本中抬起頭看他。

　　赫！居然是我們班上的優等班長姚昱彥耶！真是天要下紅雨了，老天爺竟然讓這大忙人從女人堆中脫身找我。






　　「有事？」我問他。





　　見我聞風不動，他轉過身朝我走來，在我面前站定之後露出一個聽說能迷倒眾生的微笑。「妳可以加入我們這一組嗎？」溫文儒雅的禮貌性問話，果然是個公子哥。「我們還缺個人。」





　　「嗯……」我拉長了尾音，看了看那群此刻妒火沖天的女人們一眼，「抱歉，我沒興趣。」不是我嫌自己命長啊，我可不想被一群人分屍。






　　「可是妳很優秀，我想跟妳一起討論。」





　　「很謝謝你看得起我，但是我──」我本想繼續拒絕的，但天生就是有人愛出頭。





　　「昱彥，人家都說不要了，幹嘛還逼她啊？反正六個人一組也可以啊！」好死不死，裡頭恰巧有著我剛剛才絕對要讓她好看的王苡倩！而且她現在還氣焰高漲地站在我面前，狀似親暱勾著姚昱彥的手。





　　「……好啊，謝謝。」念頭一轉，我回他一個微笑。

　　眼角餘光瞥見的王苡倩此刻的表情真是堪稱佳作，眼底他們沒看見的眸光，些微的流洩出了我的心情，嘴邊的笑不只是回應同時也為我即將開始的復仇道賀。





　　「那真是太好了！歡迎妳加入。」姚昱彥對我笑笑，很興高采烈的回去填組員名單去了，當然，順便連那顧人怨的也一併帶走。




　　我微笑，覺得心情很好，血液裡不服輸的因子開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