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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elody1340 (紫藤幻伶) 看板: P_peiguin
標題: 人類這種生物
時間: Thu Dec 21 20:37:54 2006




真的,很脆弱。

這是我開版以來第二次這樣覺得,而這一次,死亡似乎離我好近了



我奶奶,從八月住院開始,到九月進療養院、十一月又住院的這段期間

我一直都很忙碌,因為這件事佔掉了我很大的生活空間

但現在,或許只要再熬上一個禮拜多,我就不會在為此操勞了




我昨晚,沒唱完歌就走

是因為,我奶奶宣佈病危,昨夜是關鍵期。



我趕在下午的強心針效力消失前衝到醫院,路上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

因為週一我去值班時,情況已經很不樂觀了

而父親也在當早簽了不插管的切結書,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沒氧氣

我奶奶就會走掉。

但不插管是好的,因為我也知道,奶奶是熬不過去了


這一個月來,我看見的奶奶

因為尿液都排不出體外,所以全身水腫的非常嚴重

我每看她一次就覺得更腫一些,看起來,像是線條都不見的、快要爆開的米其林巨人

然後住進療養室後,也出現很明顯的胃出血跟血尿問題

所以醫生判斷,有胃潰瘍跟腎衰竭,有要洗腎的問題,最新問題則是肺積水

以上綜合後,造成了昨天下午低血壓跟失溫的急救,施打強心針


爸爸說,要是晚上大家都到了

就決定放棄急救,讓奶奶能不要這麼痛苦跟掙扎的走。

而昨夜也的確如此,家族的人都聚在一起,女生的大家都哭過眼紅紅的,有些脆弱


昨天夜裡的溫度很冷,醫院沒有人煙,也沒有充足的位置可以讓我們守著奶奶圍著她

所以分批在看顧心跳與呼吸,大致上熬得最兇的是我跟我媽,幾乎都坐在旁邊沒動

因為我們放棄急救,所以也一併放棄了電擊與藥物急救,甚至抽掉所有藥物

只留下葡萄糖再補給養分

最後的兩三個小時,我們是等待的

我覺得心很冷,因為我們在等待死亡的到來;我覺得心很黑,就像身上穿的黑色上衣一樣

像是早上出門時就預期了黑色的需要而穿;我覺得難過,但一點都不願再強求



就讓她走吧,已經是最後了。

我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越拖只是越折磨而已



我們等著、看著心跳減慢,從九十幾降到八十幾;血壓也從140多降到140以下

有點不可思議,拔掉最後控制血壓的藥物後,奶奶的狀況竟趨於平常人一般

從急促降為平穩的呼吸聲,像是在熟睡著

睡得很舒服跟安穩。



當時我的心裡有點疑問,甚至也燃起過一絲希望

但隨即希望便被我打散了。

恢復正常心跳跟血壓也徒勞無功,肺部積水會造成心臟休克

而腎衰竭也得洗腎,抵抗力已經消失快要殆盡的奶奶也不可能熬過洗腎過程

胃潰瘍跟血尿,止血也還不完全,再加上全身水腫和消失到快沒有的意識狀態

希望是那麼渺茫,倒不如,不要希望了


我在猜,或許,可能,是迴光返照嗎?


說不希望她醒來當然是騙人的

我突然間很希望,能再聽到她用高音調喊我台語名字的聲音

因為我已經好久好久都沒聽到了,雖然我這幾個月都沒離開過她很遠......

我也很希望,在我問她我是誰時,她可以點頭知道我是唯一的孫女兒,而不是搖頭給我看

因為,被忘記,讓我覺得好難過


但這都不太可能了

中風失去語言功能和半身不遂後,她就一直在衰弱

我們當然都有心理準備這樣的日子就快走到終點

但傷心這種事情,卻還是抵抗不住


我昨天跟她講最後一次話時,遲遲喊不出口我是誰

因為我已經喊過上千、上萬次的我是誰了,但她卻永遠都想不起來那個名字是誰

所以最後,我只告訴她,你的孫子都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

妳就安心的走,不要眷戀什麼

還有如果有緣份的話,希望奶奶下輩子再當我的奶奶,多疼我、寵我一段時間。



眼淚掉個不停,但隨時間拉長,悲傷就被沖淡了

也許我未宣洩完的悲傷,是在等候最後的一次爆發。



死亡的腳步是第二次離我這麼近,有親身經歷的第二次

身上的黑色白條紋長衫,也飄蕩著在哀悼最後的掙扎

冷空氣很稀薄,也許是把剩下的溫度都給了冥神當引路


我在最後的日子裡,與忙碌作戰

跟悲傷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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