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想內觀自身一探究竟,就聽聞林間傳來其他動靜。抬頭探看,原來是隨後趕來的蘇秀等人。

  三人幾乎是等不及御物落地,在接近顏金玉之時遂翻身躍下,急匆匆地趕往她身邊。佟琳半語不發,一把便抓住顏金玉的手腕探脈,空著的手也不停翻看著那些衣物破缺之處的傷勢;而蘇秀則是緊緊扣著慌得跟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穆柯不放,就怕他干擾了佟琳為顏金玉把脈一事。

  半刻鐘過去,佟琳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放下高懸的心。

  「金玉沒事,只是讓樹枝劃破了衣裳,難免有幾處深淺不一的皮肉傷。」

  此話方落,眾人皆是大喘胸中憋著的那口氣,而一直被管束著的穆柯也才得了自由,衝到顏金玉身邊大手一撈、雙手緊抱。

  「金玉妹子妳嚇死我了!那可是三丈啊、三丈高啊!我都怕妳摔下來要成肉餅、再也見不著妳這可人的小模樣了……」

  「呃……」

  「妹子妳怎麼這麼調皮呢,說飛就飛!哥當初都不知道在地上摔過幾回才敢飛出一丈高的,妳這膽子也忒大了!我跟妳說啊,這御物飛行萬萬不能求快,得踏實,一步一步來……」

  「我說,穆柯……」

  「妹子妳先別說話,聽哥說!我──」

  「你甭說了!」嬌俏嗓音一出,穆柯就被一股蠻力拉開、甩到一旁去。猛地一看,才知道是薛荔飛奔著趕來了。

  大氣都還沒喘完,出口就是痛罵:「你話嘮個什麼勁!一個大老爺的,話這麼多,是要媲美集市大嬸還是那些小販啊?再者,你一個男的這樣抱著金玉,是想壞了人家閨譽還是想占姑娘家的便宜?」

  「我……」

  眼見穆柯又要張嘴,薛荔直接就罵了:「你給我閉嘴!」

  小小姑娘氣勢凌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薛荔瞪圓了眼掃視一圈,像是對這股沉默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後,才探手將言金玉從地上扶起。她嗓門是大,手腳卻很輕,深怕會弄疼了顏金玉。

  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確保顏金玉確實只是輕傷,薛荔才敢輕輕環住她,「以後別這麼拿自個兒的命開玩笑!我都嚇壞了……」

  那道嗓音略帶哽咽,而顏金玉也感覺到環著自己頸子的雙手顫個不停。看來小姑娘確實是嚇得不輕,比她這親身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人還怕。

  拍拍薛荔的手臂,顏金玉笑笑安慰道:「我這不是貪玩來著麼,幸好蒼天保佑,我沒受什麼大傷,妳就別擔心了。不過方才蘇秀和穆柯已經訓過我一頓了,妳可別接著嘮叨,這我受不起。」說完還故意皺皺眉、露出一臉害怕。

  顏金玉沒提沒事,她這一提,就換薛荔不滿了。

  「真看不出妳是膽大還是沒腦子,粗粗學會御物咒就敢騰空而起,也不想想自己又不是鳥,展翅真能高飛嗎妳……」

  結果幾人在走回那片空地的路上花了多少時間,薛荔就罵了多長的時間,讓顏金玉深深體會到了何謂千夫所指。

 

  但也幸得這場意外,讓幾人和蘇秀親近了許多,而有了蘇秀的指導,薛荔總算不用自己一人苦練,也終於能讓摺扇稍稍承載個一兩息。

  用過晚膳,顏金玉跟著佟琳和薛荔回房後,幾乎是兩人做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去後院井裡打水、在公廚小灶燒柴,然後頭一次脫光了跳進木桶裡差點讓熱水燙得大叫出聲……

  而這還不打緊,因為身上的那點傷,顏金玉才披著那身破爛的水紅衫從屏風後走出來,立刻就讓薛荔抓著按在了床鋪上,接著被霸王硬上弓地扒衣服上藥。

  顏金玉本想開口相拒,畢竟只是一點小傷,她吸收一些日月精華轉化後就能不藥而癒的。但看著薛荔邊抹藥時,那張臉上眉頭始終皺得死緊、像是比自個兒還要疼上數倍的表情,顏金玉就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由著薛荔搗鼓去了。

  佟琳也沒閒著,薛荔才剛替顏金玉上完藥,她就推門而入,手上抱著的,正是好幾套相同款式的水紅衫。

  她將衣衫擺在顏金玉床側的櫃子中,邊收拾邊道:「金玉,妳去沐浴時我都聽薛荔提了,沒帶行囊不打緊,反正【極天宮】內不愁吃住,可要穿的衣裳就不得這樣隨便了。我方才去了周師姊那兒說了妳今日從寒竹笛上摔下來的事,除了要來的那些膏藥,我還多跟她討了幾套衣衫給妳,這樣妳以後就能替換著穿,不用連衣服破了都捨不得扔。」

  最後還細心捧了一件內衫過來,輕手輕腳地替顏金玉換上。

  顏金玉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佟琳和薛荔憨憨地笑了整晚,覺得胸口一陣溫暖,源源不絕。

 

※※※

 

  就這樣過了幾日,除了仲孫處師兄的御物術,顏金玉也跟著第九十八代弟子一同聽講其他術業,比如錢長老的眾道家門史、張長老的紫微斗數與算學、秦墨師姊的咒術法門、岳長老的藥草識別、丹藥煉製……所有修仙道上需要的基礎涵養,通通都含括在了這些課堂之上。

  但顏金玉畢竟遲來了許多日子,很多學識她自然都跟不上,除了苦哈哈地將那些話記錄於玉簡之外,什麼也做不了。最後還是佟琳看不下去,特意在回房後多花一個時辰的時間替她講道,這才在七日後漸漸能聽懂那些長老們在說些什麼。

  只是雖然學識、算學、紫微斗數這些跟不上,但丹藥、咒術和御術,顏金玉卻是一點就通,當然,其中蘇秀的幫助自是功不可沒。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薛荔、蘇秀、佟琳、穆柯也都很自然地接受了顏金玉,覺得這小姑娘確實就和當初姜鈺師姊說的一般,只是個體弱多病的晚歸弟子,才不像其他人口中是那些什麼大門派的獨生女、富貴之家的嫡姑娘等這種有靠山能撐場面的女子。

  可他們卻都不知道,裝得跟常人別無一般的顏金玉很苦惱,非常非常苦惱。

  總是固定每三日就得背著所有人在深更半夜裡起身,佝僂著身子爬到後院、就著稀薄月光打坐,然後把那些無法消食的菜餚從體內逼出來。

  再怎麼說,這院子裡住的都是有修為的弟子,為了不讓動靜太大遭人發現,顏金玉只得選在自個兒忍無可忍之時才偷行此術。

  又是一個深沉月夜,逼出食糧後,她已是疼得滿額冷汗。

  吞食人間食物,對身為花草之靈的顏金玉而言,就像是把石子硬塞地擱在身子裡,一兩顆還能忍,但等到十來顆後,便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磕碰的劇痛。

  用圃園裡的沙土掩蓋好一切,她才選了能全身沐浴在月光之處的地上運氣打坐。殘魂經過琉璃冰珀修補,如今也有其護體,雖無能運行一次大周天,但兩個小周天倒是毫無問題。

  寂靜深夜,草木也無聲,白華遍撒,那道水紅身影就沐浴在其中,一點一滴的微弱光暈緩緩從身上發散,復又緩緩收回丹田。

  不施半點脂粉、不簪任何首飾,素淨的小臉只讓如瀑黑髮圈著,而身上的水紅衫也在月光滌洗下顯得柔白。靜靜端坐在那兒時,神情肅穆、聚精會神的顏金玉,就彷彿是墜落凡塵的謫仙之子。

  吸收了月華、順暢運行完一回小周天,吐出悠悠長息後,顏金玉憶及今日講堂上所述的【極天宮】之初道心法,認為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便轉而行之操練。

  只是真氣才出走丹田進入氣脈,就感到一股沉甸甸的重負壓著,真氣不但窒礙難行,更是每往前驅使一寸,便覺渾身筋骨都痛上一分。

  莫非是做錯了?

  低低複誦三回,確認如同玉簡上所記之內文後,她決議再行使一回。這次她一改先前的溫慢,氣韻丹田沉息一刻,隨即衝發氣脈,意圖力貫全身。

  但換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劇烈疼痛擊撞心口,顏金玉張嘴就嘔了一口鮮血,同時感到渾身氣力盡失、來不及收勢的真氣正逐漸失控亂竄,大有走火入魔之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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