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柯才聽完,本來就是硬裝出來的正經神色立刻崩毀,馬上跳著腳就是出手想勒住薛荔:「死薛荔!不拆我臺會死嗎!再說『清』弟子又怎麼啦,我就算低蘇秀兩級,也絕對強過妳這個只能踩在地上的呆子!」

  「強過一個弱女子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還好意思拿來說嘴?」薛荔直接翻了大白眼瞪過去。

  兩人一言不和,馬上又是出手在那裡相搏。眼見薛荔因被制止動真格而越顯粗魯的身手,穆柯乾脆跳上佩劍御空飛行,省得薛荔又出手抓花他的臉。

  一個在空中打轉,一個在地上撲騰,動靜鬧大了,自然引來許多目光。兩人像極了逗著小貓似的舉動,讓一堆看熱鬧的弟子們哈哈大笑,也讓薛荔更覺面上無光。

  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薛荔紅了一張小臉,眼睛瞇得緊緊地盯著穆柯移動,隨後奮力一擊一般,看準了時機就往上一躍一撲,打算揣住流蘇好一把將穆柯扯下來。

  但她快,穆柯卻比她更快。料準了這小丫頭不會甘心罷休,於是在御使飛劍上只用了三分心力,其餘都用在查探薛荔動靜之上,所以薛荔一有動作,他便讓飛劍微微偏了弧度,讓流蘇險險擦過了薛荔的手。

  一擊不中,卻不是術法發出去砸空了那樣簡單,所有人皆是猝不及防,只能眼睜睜看著整個人都撲空了的薛荔就這樣往前摔去。

  只有一人預先料到此情此景,早了一步出招。探手拉過薛荔的臂膀,一招借力使力,薛荔被抓著甩出半個弧圈後,便穩當當地落進了一個懷抱裡,毫髮無傷。

  驚魂仍未定,就聽聞一道溫潤似水的輕音低低響在頭頂:「妳沒事吧?」

  抬頭望去,是蘇秀略帶關懷的淺笑。

  那一刻,薛荔有些蒙了。

  她只能呆呆地搖搖頭,其他什麼也做不出來,竟就這樣靜靜留在了蘇秀懷裡。

  遠遠看去,男的俊秀,女的俏麗,不說蘇秀那巧算的先機,光說那出手時刻、力道能掌握得宜、恰恰救得薛荔又不多摔出去的,當場就沒幾人能辦到;而薛荔也難能可貴地收起了平日的小女子蠻橫,嬌嬌弱弱又有些面目含羞地偎在蘇秀身邊……儼然是好一幅「英雄救美」。

  但這也只持續了一息,佟琳快手快腳,一把就將薛荔扯回身邊,隨後抱拳大聲謝過蘇秀。蘇秀也沒回話,僅是略略頷首,露出一開始的隔閡冰冷之感,而一直在旁看著的顏金玉,則同時注意到停在身側的穆柯放下的手,及那一聲釋懷的吐息和隱隱湧起的翻騰怒氣。

  顏金玉摸不著頭緒,也不明就裡,但她會聽。

  細細辨識,便能聽聞他人碎語,原來方才蘇秀嶄露的身手除了吸引關注讚嘆之外,也引來了一些人的不滿嫉妒,趁著此時蘇秀為救薛荔的親密之舉,就在人群裡說三道四,直把蘇秀講成貪美色的小人,也把薛荔說成投懷送抱之徒。

  莫怪佟琳道謝得大聲,而蘇秀突然冷面以對,而穆柯又怒氣沸騰卻隱忍不發的,約莫是想要清者自清,以正身名吧。

  只是等顏金玉理出了頭緒,幾人之間的氣氛也冷了不少。

  不管怎麼說,蘇秀都是她拉過來的人,人家的一番好心總不能當成驢肝肺,打哈哈地揭過就算了……

  思忖片刻後,顏金玉乾脆一把將寒竹笛拋到地上。細碎咒聲輕微,等寒竹笛騰空飛起時,她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腳才剛踩穩,就不管不顧地往天際上竄。

  這在不相熟的弟子之間看來毫無怪異之處,可此景落在薛荔等人眼中卻是大駭不已。御器飛行靠的就是御者的能耐和練習,就算天分過人如蘇秀、穆柯等人,剛開始的時候也都是先在低空摔個半死才敢往高處飛去,但顏金玉這個今日才取得寒竹笛、習得御物咒的清弟子卻直接一飛沖天──

  「她這是連命都不要了麼!」蘇秀忍不住開口喝斥,一改溫文,朝空拋出墨筆時,眨眼之間咒結、身躍,立馬逐空而去。

  「金玉不是才剛入門……」

  佟琳大惑不解,望著那道水紅衫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最後還是穆柯匆匆扔了一句「救人要緊」,她這才跟著驅劍前往。

 

  頭一次飛在半空中,旁人看著輕鬆,顏金玉心裡卻沒個底,不知道花了多少氣力才能讓雙腳少打顫、臉色不那麼死白。

  她也是一時衝動,傻了,才想著用自個兒當靶子,等真的飛到空中了,腳下一片空蕩蕩、只有一點點細竹竿的踩踏感時,整個人頓時驚嚇得慌了神。

  不敢擅動,怕一個歪斜就摔下去;嘴裡咒聲不斷,怕一個恍惚斷了咒也是摔下去;雙目瞪得大大的,怕沒看清前方就會一頭撞在樹上、岩壁上──

  「金玉,把手給我。」

  抖得正厲害,蘇秀的聲音忽從右側傳來,瞬間打散了顏金玉的聚精會神,讓本就岌岌可危的身形突地大大一晃,眼見就要摔下去了,蘇秀連忙伸手揣住她的一節袖襬往自個兒身邊攏,這才又穩住了顏金玉。

  經過這一嚇,顏金玉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連淡淡櫻粉的唇色都褪得一乾二淨。

  見她安全無虞,蘇秀轉而憤憤斥責:「妳才剛學會怎麼御物飛行,為何要如此衝動?三丈之高,妳就不怕摔得粉身碎骨嗎!」

  面對蘇秀的怒氣,顏金玉虛弱一笑:「我只是不想其他人用些奇怪的眼光看你們……」

  解釋得七零八落、抖得話都說不完整的,但甫聞言,蘇秀的黑瞳卻是倏地一緊,只覺又是好笑、好氣,又是莫可奈何。

  本以為顏金玉衝上天是為了好玩,卻沒想到莽撞舉止的背後竟是這般溫暖心意,但最後他也僅是低低輕嘆,溫聲勸戒。

  「謝過了。但旁人閒言咱們大可不必理會,妳更無須拿命來搏。」

  「知道了……」顏金玉聲若蚊蚋,看見蘇秀鬆開了自個兒的袖襬,她反而伸手去拉住他的,然後一臉苦悶,「你別放手啊!我怕死了!這要怎麼下去啊?」

  蘇秀直視著顏金玉慘白的側臉,心頭輕笑,嘴角微彎,緩緩並駕於行。

  「既然都上來了,就好好穩住身形試試。」他扯回袖角,讓顏金玉兩手略略平舉,「頂天立地,正身固影。」

  「我是頂天了但沒踩著地啊!」

  「別慌,靜神。」蘇秀安撫道。

  「怎麼可能不慌啊!」顏金玉皺著一張臉照做,心底卻鬱悶得快哭了,「頭一回掛在半空中的,也不知道這竹笛靠不靠譜,能不能撐得住我……」隨後就伸出右腿往外踏,想知道真氣承接的範圍有多廣。

  卻殊不知這一舉動又惹來兩聲大喊──

  「金玉妹子可別尋短見啊!」

  「金玉!」

  而這一回顏金玉再也沒有防備,陡然一驚之下不及變化身姿,就這樣踏空了一腳,歪斜著身子直從寒竹笛上失足落下。

  蘇秀沒料得事情會如此突有變故,而追來的穆柯和佟琳更是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顏金玉從伸手可觸的眼前擦身而過。

  墜落的速度極快,顏金玉只覺四周風景都是殘缺的,最後只剩離得越來越近的樹林深處。

  她緊緊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最後會落得何等下場。可就在粗糙樹枝刮破衣裳、即將撞擊落地時,微乎其微的淺淺綠光卻突從顏金玉的胸口迸發而出,在頃刻之間緩下一切。

  在別人眼中,那就是直接落地,但在顏金玉的感知裡,卻像是有人及時接住了她、隨後再緩緩放在地上。

  茫茫然地坐起身,伸手摸了摸泥地,很一般、很正常,而身上除了衣裳破了幾處、幾道皮肉翻捲的傷痕之外,也沒有更重的傷勢。但眼見四下無人,表示根本不可能有人施法救她,那為什麼會……

  莫非,又是琉璃冰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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