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和穆柯鬥了半天,薛荔才想起未完的問話,「這樣說來,妳應當還未分弟子房囉?那要不就和我與佟琳一間吧!」

  「分弟子房這種大事,妳連問都不問就擅自做主,是不是又想討周師姊罵啊?」穆柯毫不留情地澆了一盆冷水。

  「這你就不懂了!女弟子四人一房,而我們那間就我和佟琳兩個人,金玉這會兒才來,你說她不住我們那兒是要住哪啊?」薛荔說完便轉頭看向佟琳,「我邀了金玉過來,妳不介意吧?」

  「自是不介意的。」佟琳笑笑,「但這等大事還是先和周師姊說一聲為好,免得她又找罪讓妳受。」

  「要說妳去說,我可不去。見了她就煩!」薛荔翻了個白眼,一雙筷子猛往碗裡戳,彷彿裡頭躺著的就是她口中的那個人。

  「薛荔,妳幹嘛總和周師姊過不去?先不說她是高咱們一等的第九十七代弟子身分,以及是受了浮屠尊長指示的執管者,光她背後的靠山啊,說出來就嚇死妳了!」

  「靠什麼山,也不過就是崇光天仙一脈中遠得不能再遠的人間遺親罷了!」薛荔仍是滿臉不屑,但話頭倒是說得興然,「人家崇光天仙是什麼地位,她們周家又是什麼地位?只不過是先祖曾經與崇光天仙有過露水姻緣,讓晚輩能靠這點稀薄血脈跟天賦進得【極天宮】大門而已。要是想靠這點關係就自覺身分、地位與其他弟子不同,那還真是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薛荔說這話時並無遮掩,堂內雖是嘈雜,但此話一出還是引來了動靜。

  眼看最靠近門邊的一桌上,一名同樣著水紅色衣衫的女子憤地拍桌而立時,顏金玉就猜到那應該就是薛荔口中的「周師姊」了。

  佟琳見狀,撫著額,頭疼似地低聲一嘆,隨即趕忙起身過去一趟。

  顏金玉邊覷著佟琳的去向,耳邊也聽著薛荔和穆柯的拌嘴。

  「妳啊!比我更需要管好妳那張嘴!」穆柯語帶指責。

  看見佟琳又是行禮又是輕聲細語的那般委屈,薛荔咬了咬下唇,小臉上浮起歉意,但同時還是相當不滿:「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道理我懂,可這屋簷又不是周妍曦她家的!」

  「薛荔!」穆柯站起身,出手往薛荔腦門大力一拍,「禍從口出,這四個字需要我教妳怎麼寫麼?妳是覺著佟琳被周師姊罵得不夠,還是嫌日子過得太舒坦?」

  挨了打,薛荔就算想反駁也再沒有那個膽,只能繼續戳那碗飯洩憤。

  倒是穆柯還有良心一點,惦記著旁邊一聲沒出的顏金玉,特別壓低了嗓音解釋道:「金玉妹子,我們方才說的呢,就是正對著佟琳頤指氣使的那個姑娘。她叫周妍曦,是第九十七代的『玄』弟子,也是掌管第九十八代弟子大小事的執管師姊,那背後靠山啥的破事,剛剛薛荔那張臭嘴也都講得差不多,我就不多贅述了。」

  「不過金玉妹子啊,妳呢,聽哥一聲勸,少學薛荔這樣跟人家周師姊對著幹,人家管著咱們的吃穿用度、大小屁事,在這兒就跟再生父母沒啥兩樣,惹了她,只會給自己添堵罷了。明白嗎?」

  「明白。」顏金玉點點頭,卻又皺起眉,「……不過你幾時成我哥了呢?」

  論輩分,她這修了一百多年的花妖,應該都能當穆柯的曾曾曾祖母了吧?

  「……」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才是占便宜占得踢到大石頭了!」

  相較臉色由明轉黯的穆柯,一直悶頭使性子的薛荔這會兒倒是笑得十分燦爛。

 

※※※

 

  虧得佟琳幫了一把,配給顏金玉的弟子房,這才如薛荔所說的那樣定了。

  午膳過後,趁著一點空,薛荔便拉著顏金玉先回了起居室一趟。透過雙腳彎彎繞繞地穿過木棧廊道,顏金玉才稍稍分清所處位置。

  方才姜鈺師姊是帶著她落在最大的練武場上,而後便去了大殿右側的食堂。從食堂出來,再往右側深入,則是滿滿好幾排的女弟子居所。每間樓閣的樣式都一樣,只有門側右上方掛著牌子,自「甲子」、「乙丑」、「丙寅」……一路延伸。

  瞧見顏金玉盯著這些牌子看,薛荔便說道:「男弟子和女弟子的居所格局都是一樣的,妳瞧見的這些則是按天干地支所配出來的六十干支。這會按照弟子入宮門的時間做排序,前十二間房自是早期弟子,我們第九十八代弟子現在大多居於後面第五排,也就是最末的房數了。」

  一路走著薛荔也一邊說,步伐速度和語速卻都沒有減慢:「我跟佟琳住的是『已未房』,裡頭還空著兩床,進去後妳再自個兒挑要哪張吧。」

  「薛荔,妳說這些弟子房會照入宮時間做排序,可【極天宮】弟子這樣多,一百二十間房怎麼住得下呢?」

  這些廂房最多只住得下四百八十人。可【極天宮】創派至今已有近百屆的弟子,哪怕是扣去了會遷居到四大尊長院內的入室弟子,也不可能只有這個數吧?

  「這個啊……」聽見顏金玉的問題,薛荔露出了一抹緊張神色。她拉著顏金玉拐進小道、直到遠離了前面兩排的居所後,才小聲回答,「知道『淵地驗』嗎?」

  顏金玉頷首,五年後,她也將面臨「淵地驗」的考核。

  「知道更好。『淵地驗』說好聽點呢,是遴選各大尊長座下的入室弟子,不過說難聽點了去,也就是用來剔除那些不合適者的方式。」薛荔努努下巴意指前方,「那些比我們早進來的師兄姊們每十年就要考核一回,一旦讓尊長或長老們發現功力無進有退,又或者是年邁衰老得不適合修道了的,那就是驅出宮門,這輩子都沒機會再進來了。」

  修仙也是有資質之別的,有些人光是從清、玄、真這三個排級升上去就要花上數十年,其中可能有人老死、有人因為不求長進被驅逐,但也有些人總是出類拔萃,比如姜鈺、比如孟子陌。【極天宮】有【極天宮】的規矩,成為入室弟子後,能管著你的自是每系尊長,但在入門弟子這一關,卻是去留都講不得任何情面。

  「薛荔,那麼妳知道『淵地驗』是比什麼嗎?劍術、咒術、才學、真氣?」聽聞會被驅出宮,顏金玉不禁對前景有些堪憂。

  「這我可不知道,我也才剛進來,方才和妳說的這些,可都是我跟穆柯探問了好幾天才摸清的。」她搖搖頭,兩人這時也剛好到了已未房。推門而入後,薛荔簡單說道,「喏,四個角四張床,中間是案几,屏風後頭是澡間。我喜歡有人陪著,所以和佟琳睡得近,我們是左邊的兩張床,而佟琳在前我在後。」

  「那我就選右邊前頭這張吧。」

  顏金玉隨手一指,卻沒想到話剛說完,屋子裡就莫名泛出一道金光,在床位上方流書似地畫了她的名字後,隨即竄出屋外,朝著天際飛去。

  顏金玉瞠目結舌,不明所以。她是誤觸了什麼機關嗎?

  相較之下,薛荔倒是平靜地擺擺手,示意顏金玉冷靜一點。

  「只是一個小咒術而已。剛剛那道金光會飛去鉛華尊長那兒的記名簿,把妳的入宮時間、居所鋪位記錄在案。不然妳想啊,【極天宮】出出入入的弟子那麼多,真要一個個徒手抄錄起來,豈不是要累死人了?」薛荔咕噥兩聲,而後動作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抓著顏金玉就左看右看的。

  被看得渾身不對勁,顏金玉忍不住輕推了薛荔一把。「妳看什麼呢?」她又不是狐狸變的,才沒有尾巴。

  「妳的行囊呢?」薛荔滿臉不解,「從妳入食堂我就覺得怪了,原來是怪在這兒。妳來【極天宮】當弟子,半樣自個兒的東西都沒帶嗎?」

  顏金玉搖頭,薛荔傻了眼。

  「……連衣服都沒有?」

  「沒有。」

  「那妳要穿啥?」

  「這個啊。」顏金玉揣了揣水紅衫的袖襬,「不是說了入門弟子只能穿這個嗎?」

  「是這樣沒錯,可妳沐浴淨身後,總需要單衣、外罩什麼的吧?」

  轉了轉眼珠子,顏金玉憨笑以對。

  衣衫什麼的,化人之前哪曾想過啊?她們花草之靈一旦化人,身上著的就是本株顏色的衣衫,才沒有今日穿紅明日換紫的習慣。就算在洛霜居待了一個多月,也是學了孟子陌用真氣震塵,不需要同凡人一般日日淨身滌衣。

  再說了,她來時可只是一縷殘魂,命都要保不住了,怎麼還會有行囊?

  面對顏金玉一臉的傻笑,薛荔頭一回不知該如何反應。

  但再探頭往外看了會兒,卻倒是先拉著顏金玉往外跑去。

  「算了算了,那些等晚上回來再說,現在時辰晚了,咱們還是先去璠御殿吧!」薛荔走得飛快,臉上帶點不知為何的愁,「仲孫師兄可嚴了,咱們要是晚了,可是會挨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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