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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金玉就這樣被關了三日,而這三日裡,孟子陌不曾出現在她眼前,或說,任何人都沒能出現在她眼前。

  起初是拗著性子生悶氣,無時無刻大聲嚷嚷,就想吵得孟子陌禁受不住好放她出來,可最後卻是嗓子先啞了;再往法陣上撞吧,也只是磕得渾身都疼、彷似就要散架了,仍不見法陣有半點動搖。

  知道掙扎無果,顏金玉遂乾脆在內休養生息了。

  氣運丹田,走遍全身脈絡後,她不得不讚嘆琉璃冰珀確實是奇珍異寶。本來連小周天都行氣無能的殘體,如今竟能連運兩回大周天,而碧青傷她的那些地方更是恢復得毫髮無損,像是日前那般死氣沉沉的際遇宛若一夢黃梁。

  但越是這樣,顏金玉也就越是恐懼。

  怕有所掛戀、怕捨不下這種寶貝、怕自己起貪念。

  而最後她更是有所覺察,發現每運行一次大周天後,琉璃冰珀的存在感就趨顯薄弱──這讓她的恐慌昇至最高,再也不敢運氣,就怕自己不小心真吞了這【極天宮】的至寶、再也取不出來。

  後來,她只選擇沉睡,因為這樣就不會妄動任何法力、也無須耗損任何體能。

  翌日,一道身影終於駐足在那沉沉睡去的顏金玉面前。

  僅是無語凝視,靜默如常。

  用神識探了探,知道顏金玉已無大礙了,那有些面無表情的唇角才微微上揚。

  孟子陌清楚她有她的為難之處,所以其實並無勉強收徒之意,只是,一是顧慮到顏金玉可能會對體內的琉璃冰珀有所抗拒而自尋絕路,二則憂心碧青遭斥後會再將其受的罪算在她這小妖頭上,於是這才佈下鎖陣暫時困住她,也以保她性命無憂。

  如今見她修養得不差,那有些介懷的心思才緩緩放下了。雖然他自個兒也不甚明白,為何會如此在意這小花妖的性命。

  「你還是堅持收我為徒嗎?」

  他思索得太深,竟沒察覺到法陣內的身影已然甦醒。

  顏金玉睜開雙眼,翻身坐起,雙眼清亮地仰首直視孟子陌:「仙人,我是不會入【極天宮】的,你還是把琉璃冰珀從我體內取出來,然後就放我走吧。」

  「為何總想著要離開?」孟子陌還是這句問,打自重相見時,至今皆如此。

  「這非我的歸屬之地。」

  「何謂歸屬之地?」

  「生之、養之、待之、守之。」山林生育她這株霞草、芙蓉姊姊等人則養護她多年,一個待了那麼久的地方,她已有眷戀,她只想守住那片山林,直到最後一刻。

  「那好。」孟子陌點點頭,解陣的同時卻也道:「這些時日琉璃冰珀涵養妳的殘魂,重新化育了妳;而妳在裡頭待了三十年之久,琉璃冰珀也多次在妳為難之時曾出手相助。彼之、此時,有何區別?」

  孟子陌這一問竟是考倒了顏金玉。即便是術法已解,她也沒有動彈。

  「我這一問,只是要妳想清楚。妳與琉璃冰珀相依已久,與其共存,並無害處。」

  「……是沒有害處。如此世間珍寶又怎麼會有害於我?可,我很害怕。」

  思忖片刻,顏金玉才幽幽啟口,「不識寶玉便無心貪之。可如今仙人讓我見識了琉璃冰珀的珍奇之處後,我實在難保自己最後不會真成了偷盜之徒。」她直著身子伏下,仍是跪地扣首,「所以,金玉還是請求仙人將琉璃冰珀取回吧。經過這三日涵養,我的身體已無大礙,就算是取出了琉璃冰珀也不會散魂的,還請仙人允我所求。」

  孟子陌不說話,顏金玉就不動,時光彷彿在此刻凝結,永遠地留住了這一幕。輕風微揚,帶著梅香的寒風颳進了屋,掀起衣襬一角輕輕晃過那低垂的腦袋,如同長者的撫觸。風息,衫落,而孟子陌終於出聲。

  「起來吧,琉璃冰珀已不在妳體內了。」

  跪伏在地,除了地上的木紋之外,就只能見到孟子陌那身月牙白衣的下襬。隔著許久沉默後得來的答案,讓顏金玉有片刻怔然。

  「妳不起,莫是不信?」

  她沒急著答話,只是匆匆凝氣運走,發現體內真氣滯礙難行、僅僅好過三日之前的虛弱時,顏金玉才展顏露笑,連忙大大叩首謝恩。

  孟子陌搖頭,啞然失笑。驟失珍寶,這事若是擺在其他修行者身上怕是早已痛嚎難當,也只有這純良善潔的花魂能欣喜若此了。

  可惜,喜沒一瞬,因少了琉璃冰珀相助相穩的關係,顏金玉體內滯礙的真氣又波動了起來,時起時伏,四處衝撞得渾身劇痛不已。

  孟子陌見狀,只能立即盤腿落坐她身後,劍指凝氣於尖,貫入顏金玉體內疏導著、指引著真氣在她體內運行。

  外頭的風雪像是將屋內的一切凍結了起來,無聲之中,顏金玉根本無法專注於孟子陌為她引導真氣一事,只是不斷想起,打從自個兒出現在【極天宮】後,至今的種種一切。

  短短的一刻間,顏金玉像是想了許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她最後只淡淡相問了這麼一句。

  「仙人,做你徒弟的話,你就會同往日這般照護我?傳真氣、不吝寶器的,只為護我性命?」

  而孟子陌沒說話,指中真氣仍是緩而慢地輕輕傳出,怕一下子多了反倒會誤事。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應了。」察覺到孟子陌的小心翼翼,顏金玉微微笑了笑,最終喊了聲輕輕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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