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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往後推算了一個月,日子很平淡,但顏金玉漸漸能放下心中雜亂,深吐幽息,將日月精華淬鍊得更為精細之後再納入體內。

  或許是受了總是波瀾不驚的孟子陌無形牽引,又或者是這片淨土太過靜謐,抑或是孟子陌有時隨手攤於書案上的書冊,最後都成了顏金玉撈來品讀的學問,這讓她心中本來嚮往著繁華榮盛的衝動竟日益趨淡,也越來越習慣於這片蒼茫景色了。

  這日,日頭才剛從天邊亮起,顏金玉就已盤坐於木棧廊道上輕輕吐納。緊閉的雙眼長睫細密,映著蝶翼一般的陰影篩在眼下;修為漸長後,總是有些過度蒼白的面頰上如今有著淺淺紅暈,透出蜜般的水嫩;鼻梁挺直、小嘴輕抿,認真神態下有著一股出身自花草之靈的清麗脫俗。

  平舉雙手畫圓、準備入定的起手式方落不消一刻鐘,洛霜居中殿的左側就傳來一陣輕微破裂聲,像是有人踩碎了地上的枯枝落葉正往此處過來。

  而來者的速度很快,顏金玉還來不及收勢,那人就已經闖到了她的面前。

  「妖物,妳果真如我所想地還賴著沒走!」忿忿不滿的怨懟響起,隨即就是劍鋒出鞘的金鳴聲。

  顏金玉急急翻身躲過,劍鋒砍在木棧上時,她也因收功過於倉促而口吐鮮血。

  虛軟地抬眼一看,竟是那日讓孟子陌驅趕了的碧青。

  她抹掉嘴角的血,仰頭回視:「我在不在此究竟與妳何干?那日仙人已經說過了,我是去是留,全憑他作主,不勞妳費心。」

  碧青拔起長劍,睥睨的眼神中滿是不屑。出手挽著光影交錯不斷的劍花,銳利的鋒芒正從各種角度比對著顏金玉細細的脖頸,像思量著要從哪處下手才最為致命。

  「閉嘴!我都還沒朝妳問那日讓我丟盡臉面的罪,妳竟膽敢先質問於我!不過是區區小妖,也敢不瞧瞧自個兒身分就與我這尊貴的尊長嫡弟子說話,就算是說,妳也該跪著與我說!」碧青俯視著顏金玉,眼神無情,宛若看著的只是地上螻蟻。

  「是啊,妳的去留與否,那些話掌門師叔確實是說過,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做法……」碧青忽地一笑,隨即猛地大跨一步逼身向她,「就是讓妳去死!」出手就是疾朝命門戳去。

  顏金玉摀著胸口、難掩內息翻攪之疼痛,卻也只能手腳並用地朝後攀爬,在這般困境中試圖逃出生天。

  她越是後退,碧青就越是逼上前來,而整個洛霜居內卻靜得異常,毫無半點其他聲息,也無半個來人出手相救。

  在不間斷地戳刺、劈斬中,碧青看穿了顏金玉的去向,不禁冷嗤一聲:「唷,原來妳還盼著我掌門師叔會出現來著、再救妳一回啊?哈,省省吧!他昨夜就和我師父一道去了崑崙,這一來一返的,沒有一整個日夜是回不來的,就算御劍飛行了也絕對來不及出手救妳!」

  碧青的話,如同在凍寒之人身上又多澆了一盆冷水,滅去了顏金玉的期盼,也斷了她唯一的生路。

  刀眼無情、真氣兇厲,一道道鮮血斑駁的口子綻在肌膚上,終於逼得顏金玉起身反擊。修為不如對方又如何?此刻不做困獸之鬥便只有坐以待斃之路,她寧可拼命一戰死得光榮,也不要像落花一般無人聞問地兀自凋零!

  花妖的修煉法門重在護身,鮮少拼鬥,但卻能借萬物靈氣一使。拼盡內息,顏金玉取得了楓樹林內的所有靈氣,於雙掌之間化凝成形,結為兩條又粗又長的藤蔓,一甩而出便緊緊捆住了碧青,令她動彈不得。

  自己並無害人之心,哪怕此刻碧青想要自個兒的命,她也只想拚得一些時間,看是能逃出此地,抑或是──等得到仙人回來。

  強使內力驅動萬物靈氣,這讓顏金玉又吐了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口白衣。兩指併攏,單手置於胸前,延續著術法時,她也感到這些日子所積攢下來的修為漸漸被掏空,魂體甚至比之前更為脆弱得多。

  但她沒有選擇,碧青也不肯由得她選擇。

  時刻一長,隨著藤蔓束縛之力趨弱,碧青也懶得再多忍耐了。

  就是看準了這時的洛霜居無人能庇護這妖物,但也怕使了滅妖劍陣後,術法的波動會引來其他尊者,她才只用了師父給她的配劍。可這妖物實在太煩了,掙扎著活命、苟延殘喘的──真難看,不就只是一抹殘破的花魂嗎?看那樣子就知根基已毀、修為已空,反正也才剛能化人,幾百年修為而已,倒不如直接死了來得乾脆!

  念頭一起,碧青再沒猶豫。

  她發力震斷藤蔓,將配劍拋往空中時,十指快速結印,落下的劍光隨即交織成網,觸地便成一圈法陣,讓被困於其中的顏金玉再無處可逃。

  隔陣相望,碧青滿臉得色,顏金玉卻是神情靜靜。

  她掙扎地站起身,破碎衣袖上滴滴鮮紅,小臉死白、嘴角染血。知道終究難逃一死了,顏金玉便不再看向碧青,而是輕輕掃視了這處殿所、她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還是這樣出塵如仙境、美得像人間詩詞,死在這兒,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只是有點可惜,她來不及跟屢次救她於危急的孟子陌道別……

  淺淺苦笑時,碧青嘴裡的仙訣正好唸完,劍光快閃而過、陣圈急速縮小、即刻無情往內剿滅。

  「砰!」

  突地一聲乍響,顏金玉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就見一道強光穿衣而出,重重與劍陣相擊;同時淡淡淺光籠罩全身,居然形成一道護衛屏障之勢。

  碧青一擊不中,錯愕、匆忙之間躲避不及,反被強光震倒在地,打在胸口上炸出一陣劇痛。

  顏金玉不解,上前想問問碧青,碧青卻是滿臉又驚又怒地瞪視她。

  「妖孽!妳竟不只糾纏我派掌門,還敢擅盜本派寶物!」

  偷盜?

  她是想過要帶走一些奇形怪狀的寶貝,但在檀香爐害得自己差點解魄時,就已然放棄這個念頭了啊!那她身上還有什麼?居然會被碧青視為盜竊珍寶……莫非……

  「妳是指這塊琉璃冰珀?」顏金玉問道,並從懷中取出正發著幽光的冰珀。

  「不要臉的惡賊!」碧青憤吼,隨即起身直欲再戰。

  「住手!」

  此時空中傳來一聲嚴厲喝斥,兩道身影從空而降,竟是孟子陌和一身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兩人落地後,孟子陌先是探手取走琉璃冰珀,接著又朝冰珀內注入真氣,好讓顏金玉搖搖欲墜的身子終於能站得穩。

  而藏青長袍男子則大步行至碧青面前,環視四周處處劍痕、炸碎的藤蔓殘片,以及那把被震開的飛劍後,對於方才發生的事瞬間了然於心,拂袖掀起的罡風立即刮在碧青臉上,顯出一片刺眼的紅。

  「孽徒!我就是這樣教妳的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妳竟敢放肆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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