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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周五晚上我特意提早下班,將空房間徹底打掃了一遍、等著周六一早葉子堯要搬過來時,我都還朦朦朧朧的,像是在作夢一樣。

  「衝動派向來不是我的作風啊……」

  那為什麼,我會讓一個連底細都不清楚的人來跟自己合租?

  我想了三天沒有答案,直到葉子堯都正式搬進來了,我也還是沒有答案。

  收拾完搬進來的東西後,葉子堯敲了敲本就敞開的房門,笑得有點尷尬地和我說:「丁組長,真的是謝謝你了。」

  「……不客氣。」

  乾巴巴地回答他時,我想葉子堯心中的疑惑應該比我還要濃重。哪怕是天天見面,我們也只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關係,但我卻像引狼入室似的問了要不要合租──如果不是他的房東逼他這周末要搬走的話,葉子堯大概不會答應我吧?

  「那……丁組長,你要去吃飯嗎?」他客氣問道,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事實上我對這附近不太熟,想麻煩你帶我走走……當然,這餐我請!丁組長你……」

  「你不用這樣客氣。」關上筆記型電腦,我順手撈起錢包和鑰匙準備和他出門,「帶你認識環境,也算我這二房東該做的。」

  走在路上,尷尬程度便隨著葉子堯的專注力被分散而降低。

  大部分是我說他聽,但遇到想了解的事情他也會開口。

  我住的小區離大街有段距離,但不遠,走路大概十分鐘就到了。街上什麼吃的用的都有,飲料店、餐飲、簡單服飾、理髮廳、五金雜貨,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能在這裡簡單滿足,也因為這樣,所以再往前走一段路的大片空地,就被投資客弄成了高樓林立的商辦區。

  大樓既然都成了辦公室,小社區又多是在地的住宅客,像葉子堯這樣隻身在台北闖蕩、沒點後門關係的身分,自然是找不到租房的小門路,也才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新合租房客。

  大致上介紹環境完畢後,我領著他進了一間便當店:「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但我蠻喜歡這間便當店的炸排骨,醃漬味道算不錯。」

  習慣性地走進店家靠窗的桌子落坐後,我把菜單推給葉子堯。

  「丁組長都說炸排骨好吃了,我當然是選排骨飯囉!」他笑了笑,一臉燦爛。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看見他笑得如此陽光,再看見他勾的那一欄用餐選項時,我心底竟然默默想起了上次他問我名字時的那股天真。

  怎麼還是我說什麼就信了?

  失笑搖頭,用手抹掉葉子堯勾選的排骨飯後,我重新再上面畫了記號。等抬頭看見他一臉疑惑時,我才回答:「來這裡呢,要選『招牌套餐』然後再加點排骨,因為這樣會比較便宜,還會有特別招待。」

  「特別招待?」

  「嗯,『特別招待』。」強調之後,想著店裡我熟,便直接起身去了櫃檯點餐。

  而事實上呢,這樣的點餐法是我的習慣,加上是常客,久了老闆也就記住了我的習慣,所以就會自動替我加個兩道菜。

  因此所謂的特殊招待,也只是如此罷了。

  點餐後又和老闆閒聊個兩句後,回到位子上時,桌子上已經擺著內用餐具及一疊從牆上抽來的衛生紙。

  「你回來啦。」葉子堯手裡忙個不停,等我坐下了才將東西遞過來,「喏,你的。」

  接過的同時我看了一下,發現他很仔細地正在將內用餐具擦拭一遍。

  「你有潔癖?」

  「沒有啊。」他頭也不抬,但倒是認真回答了,「不過丁組長也別誤會了,我這不是懷疑店家沒洗乾淨。是有一次我去吃飯時,眼睜睜看到兩三個小屁孩把整把筷子丟在地上踩了又踩,然後再撿起來放回筷子桶裡,而最悲劇的,是我接著看到有新進來的客人去拿……」

  「……」

  以後用餐之前要記得擦餐具,我記住了。

  「啊,說這個是不是太掃興了?」葉子堯忙完了,才後知後覺地發問。

  「不會,反而要跟你道謝,我以後會注意的。」

  聽見我的回答,葉子堯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我們的對話也因此中斷了。

  雖然對於沉默而感到尷尬,但我實在不像公司裡的其他人能夠天南地北的瞎扯閒聊,為了排解等餐的時間,我只能往口袋裡撈手機。

  「啊……」不會這麼巧吧?

  「怎麼了?」

  「沒事,只是沒帶到手機。」

  眼見莫非定律發作,又是一陣需要消耗的空等時間必須面對,我只好主動打開話題。

  「你是南部人嗎?」

  葉子堯微訝,皺著眉頭看我:「不算是。我小時候是在台北出生的,但後來跟著爺爺去了台南,是爺爺過世後才又北上的。但丁組長怎麼知道我算南部人?」

  「喔,因為你膚色蠻健康的。」我說,就著那日在小巴上的觀察。

  「啊,原來如此。」葉子堯又繼續露出那副憨厚傻笑,這會兒倒是有問有回,「那丁組長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嗎?」

  我點點頭,並試圖甩掉腦子裡因為他的問句而湧起的畫面。這一刻,有點令人煩躁。

  「丁組長……」他的聲音有些遲疑,「你是不是人不舒服?」

  葉子堯的問題讓我有些訝異,畢竟我的停頓只有兩三秒,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發現的失常。

  「我沒有不舒服。」淡淡回答後,卻忍不住好奇,「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葉子堯聞言皺起了眉頭,挑高一邊的眉,伸手指著我的臉:「丁組長剛剛皺眉了啊,而且你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有點奇怪,但我不會形容。」

  「──就因為這樣?」

  「嗯。」葉子堯回答得理所當然,而這時老闆也把餐點端了上來。他看了看自己的又看看旁桌的,最後大力擊掌,喜孜孜地道,「這也太棒了,多兩個菜欸!丁組長,你真是內行!」

  「丁閔涬。」

  咬著排骨的他含糊不清地問:「什麼?」

  「……丁閔涬,我的名字。」低頭用餐前,我告訴他,「所以別再喊『丁組長』了,葉子堯。」

  或許。

  很小的或許,我想我並沒有看錯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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