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胸口,看著那個人的影子,我覺得自己像是要知道些什麼了。

  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麻煩……

  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鬱悶……

  知道,為什麼會覺得不爽……

  知道,心底那股洶湧得快要破膛而出的情緒是什麼時,上帝卻搶先開了我一個大玩笑。




  「不會喝酒為什麼還要喝!」右手扶著爛醉如泥的程秉昊、左肩掛著吉他,被迫孤零零地站在kTV門口的我,憤怒了。

  想起剛才其他組長帶著組員說要去續攤,整場卻只有程秉昊一個人喝掛了、也只有我一個人說要走,所有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的,想當然,護送程秉昊回家的責任自然就落在了我的頭上。

  「老蘇,反正二愣子是你助理嘛,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

  老陳拍了拍我的肩膀,扔下這麼一句就領著人跑光了,骨子裡全然無「道義」二字可言。

  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行人來去,只有醉鬼的腦袋一直在我胸前蹭啊蹭,讓夜色中看來很正常的靛藍色髮絲騷擾著我的鼻間。

  因為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醉鬼,我攔了好幾台計程車都拒載,一怒之下,我忍不住把程秉昊跟吉他都丟在了KTV的階梯上。

  「喝死你!是沒帶腦子出門嗎?理智沒有告訴你,不會喝就不要讓別人有機會勸酒嗎?你……」

  才要開始罵,我就看見程秉昊的嘴唇動了動,兩手對空撈半天,最後竟然抱著吉他睡去的可憐相時,先前那杯熱騰騰的膨大海就突然像是在我的肚子裡發酵,變成了那股我熟悉的無可奈何。

  沒轍地走回馬路邊,我攔下一台計程車。

  這一回沒給司機拒絕的機會,我敲開車窗就先往裡頭扔進一張千元大鈔。

  「司機大哥,我有兩件行李,麻煩你先替我開後車廂。」

  是人都見錢眼開,所以當司機喜孜孜地下車要替我放行李時,他才發現,另一件「行李」是個大醉鬼。只是拿人手短,收了錢他也不能趕我下車,只好替我攙著程秉昊坐進去。

  上了車,司機沒好氣地問我要去哪,同時大聲要求不准吐在他車上。

  我賠笑地應了,轉頭才想問程秉昊住在何處時,他卻像公園裡的不倒翁一樣,整個人突然歪了過來,埋頭便倒進我的懷裡,滿臉睡得香甜。

  「……北投實踐街。」

  最後,我只能報了我家地址。











  下了車,我吃力地攙著程秉昊進電梯、開門、進屋。

  父母都在南部,想著一個單身的大男人要自己住,我便選了房租比較便宜的北投租下一間雅房。後來租久了,房東說房價好想要賣,趁銀行裡有些存款又懶得換房子,我就直接買下了。

  雅房裡什麼都有,客廳、衛浴、廚房,甚至還有兩個房間,夠一對小夫妻入住。不過我只有一個人,另一間空房自然早讓我當成儲藏室,成天往裡頭亂塞東西,所以此時也就沒有別的床能讓程秉昊睡。

  繼續拖著腳步,我半抓半扯地把程秉昊帶進臥房後,就精疲力盡地把他扔在床上,自己在旁邊累得直喘氣。

  難怪會說是「撿屍」,要扶喝醉的人真的跟拖拉屍體沒什麼兩樣。

  等呼吸平順一點了,抬頭我就看見他在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地鬧,兩手不知道又在撈什麼,抓住棉被就緊緊抱在懷裡,那張好看的臉還在上頭蹭個不停。

  我很想不管他,但只要想到他身上的酒氣那麼濃厚,腦袋裡那根名為「潔癖」的神經就斷了。

  我可以忍受他弄髒這間屋子的任何地方,但就是床鋪不行,因為我體質差,床單只要髒了一點點,隔天我就會立刻皮膚過敏。

  無奈至極地爬上床,張腿跪在程秉昊的上方,我伸手用力地揣著那件皺巴巴的T恤。

  他很不配合地翻了一下,咕噥著:「組、組長……我想吃……想吃……」

  「想吃什麼?」肚子裡都是啤酒了,他還能吃得下?

  我隨口應聲,手裡仍努力地和T恤奮戰。

  「吃……」

  程秉昊說著讓人聽不懂的含糊字眼,微微睜開的眼睛裡迷迷濛濛的。大概是覺得我都不理人,所以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衣服,大大揣了一把。

  沒留神時被他扯了這麼一下,身子低了低,抬頭了才發現,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突然收得只剩不到十五公分。

  對著那張好看得讓人心動的臉時,我不禁想著,上一次靠他這麼近,還是在程秉昊鬧著要辭職的時候。

  那一天,就是那一天,我居然因為一個荒謬得見鬼的誤會,差點就要失去他……

  路燈照得沒開燈的屋子一片明亮,我垂下眼睫凝望著程秉昊。

  飄逸的瀏海半遮住他的眉眼,睫毛不安分地顫動著,好像縮著翅膀、隨時都會被驚走的黑蝶。高挺的鼻子噴著淺淺熱氣,奶白色的皮膚映著夜燈的暈黃,淡櫻色的嘴唇微張,酒氣瀰漫間,那像是沾染了女孩子常抹在嘴上的唇蜜,柔柔地發著燦亮的珠光。

  我嚥了口唾沫,忍不住低頭,低頭,低頭──






  「組、組長……」

  在我幾乎快碰觸到程秉昊時,他傻笑地喊了我。

  那一刻,我嚇得差點要彈開,如果他沒有抓著我的話。

  我撐起身子,一下子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最開。他還在喃喃喊著「組長」,而我卻是滿臉震驚,心臟跳得又快又猛,幾乎像要衝出胸口。

  剛剛……我想幹什麼?

  我想……吻他嗎?想吻程秉昊嗎?

  我是不是瘋了……






  「組長,你怎麼了?」程秉昊似乎清醒了一點,迷濛的雙眼睜了開。

  面對他的提問,我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心虛。我不敢回視他,只能草草別開頭,口氣生硬地扔下話:「醒了就把衣服換了,你身上很臭。」

  腦子裡的思緒那麼混亂,胸口傳出來的激動那麼陌生,心底莫名澎湃的情感更是那麼讓人摸不清、想不透……留在程秉昊的身邊太危險了,留在這麼半昏半醒的他的身邊,太危險了。

  然後我想走、我想逃,但他卻不肯放手。

  見到程秉昊不動如山,而心口的情緒卻洶湧又狂暴著襲捲而來時,我終於忍不住地吼了:「程秉昊,你真的是個麻煩精!」

  很麻煩,真的非常非常麻煩,麻煩得──

  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了!





  可是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已,我甚至根本不清楚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但回過神來時,我已經讓程秉昊反著壓倒在身下了。

  「組長,你真的很口不對心。」低低的嗓音傳來時,伴隨著酒氣和一點點的薄荷味。

  難怪程秉昊的嘴巴三不五時會動,原來是在吃口香糖。

  不過,為什麼他的眼神看起來這麼清醒?

  篩進屋裡的路燈映著他的眼睛,那像是兩顆發著光的貓眼石。他的眼稍微挑,唇角帶笑,那抹神色讓人感到無比誘惑。

  程秉昊微微起身,單手摸向牛仔褲的後口袋掏出一張衛生紙,把口香糖一包,出手就是亂扔在地上。


  「搞什……」

  「組長。」他喊,但軟軟地拉長了音,令我的胸口狠狠震了一下。

  那明明就是每天都會聽見的兩個字,可此時出自他的口,竟是讓我感到如此不同,而且呼吸急促。

  「我給過你機會了。」

  「什麼機會?」

  問出口時,我凝視著他的雙眼,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我問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時,我問你為什麼不嫌我笨手笨腳時,我問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時……你帶我去印刷廠工作、卻背地裡給我機會學習時,你在捷運站牽我的手、拉著我往前走時,你罵我『麻煩』、可是卻不厭其煩地幫我收爛攤子時……」

  程秉昊壓在我身上,湊在我的耳邊說話,呼吸輕輕的,像是貓在抓。

  「我為了你彈吉他、獻唱情歌時,我裝醉賴在你身上、騙你帶我回來時,還有,我被你扔在床上、引誘你接近我時……組長,我真的給過你機會的,但你卻一直沒有拒絕我。」

  他的嗓音低得像是最香純的美酒,開口的每一句話都讓人心跳加速,提醒著我和他相處過的每分每秒,而我的胸口則不禁跟著這些節奏重重地響著,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組長,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好,好得不像樣。」程秉昊低低輕笑,但語氣裡滿是落寞,「好得讓我覺得……我根本不配喜歡你……」

  他的神情閃過了一絲哀傷,連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都垂下了長長的睫毛,遮住裡頭璀璨如星的光芒。

  但那短短的幾個字卻像是在我的耳邊炸了開來,我的胸口突然脹得滿滿的、滿滿的,而整個世界變得好安靜、好安靜,只有那幾個字響徹在我心底。

  程秉昊說,他喜歡我……

  他喜歡我……




  這一秒,我鬼迷心竅地伸手摸了他的臉。

  那個觸碰很輕,但像是驚醒了沉睡中的貓咪,等他再度抬眼凝視著我時,他的嘴角露出了很淡很淡的、卻會卻讓我的呼吸在瞬間噎住了的笑。

  「組長,你又錯過了。」

  「錯過,什麼?」

  在他的臉越來越低、越來越靠近的時候,我聽見了回答。

  「錯過了……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話音消失在我們相觸的嘴唇裡。

  那一刻,我沒有拒絕他的吻,也沒有拒絕他解開我的襯衫,更沒有拒絕,他的情感。

  也不知是他想靠近我還是我想靠近他,我們一直緊緊地擁在一起,卻又瘋狂地推開對方、扯著襯衫、扯著牛仔褲、扯著所有的阻礙物。

  當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我反過來把他壓進了床鋪裡時,對著那張燦爛得有如三月春陽、美好得像是春光乍現的娃娃臉,我狠狠地吻了又吻。

  「程秉昊……你真的很麻煩。」




  新人,麻煩。

  笨手笨腳,很麻煩。

  調教他,超麻煩。

  喜歡上他,最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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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精完結了,徵收感想啊QAQ

不過總覺得了解麻煩精的真相後,對於從他視角衍生的番外很有障礙....
他小子都不裝了啊(為什麼會從小媳婦變成腹嘿呢o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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