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在程秉昊上班滿一個半月後，我帶著他去了下游廠商的工廠。

　　那是一間印刷廠，印製的產品包括書籍、海報、明信片，也有3D輸出，跟人家合著做些書擋、扇子、滑鼠墊這種周邊商品。

　　「蘇組長！」廠長笑著迎接我，「很難得捏，這次你居然親自過來看！」

　　「之前案子比較多，難抽身。」我客氣地笑笑，順便替程秉昊引見，「趙廠長，這是我的新助理程秉昊。」

　　「趙廠長好。」小子很乖順地打招呼，同時熱烈地和對方握手，「我在公司看過很多貴工廠的產品，那些都超精緻、超漂亮的，廠長您真是了不起！」

　　是人都喜歡聽好聽話，連企劃組性格最差的老陳都能收得服服貼貼，眼前這老實的鄉下人自然也是難逃此劫。

　　我在旁邊不發一語地看著趙廠長哈哈大笑，跟程秉昊稱兄道弟、你一言我一句地拉關係時，再次驗證了「服務業也是能練專長」的道理。

　　等兩人扯得很遠，而時間也過了十分鐘後，我把話題拉了回來。

　　「趙廠長，不知這次請您做的樣品是否完成了？」

　　「喔喔，好了好了！」趙廠長大大地點頭，引著我要往樓上去，「蘇組長，你們這次的設計比較複雜吧？我的美工可是叫了好幾天才處理好的……」

　　「趙廠長，去看樣品之前，有件事想先麻煩您。」上樓前，我伸手要程秉昊把那堆設計資料交給我，然後才接著道，「我的小助理沒來過印刷廠，為了讓他日後工作能比較上手，還希望趙廠長能安排人帶他四處參觀一下。」

　　「咦？」程秉昊呆了一下，「那樣品……」

　　「小程沒來過啊？那當然可以啊！黃秘書，妳帶他去走走，跟他們公司相關的部門通通都去看一趟，讓他好好學學！」

　　拜拉關係所賜，趙廠長答應得很爽快。

　　「謝了。」我報以一笑，轉頭和程秉昊交代，「樣品你可以回去再看。這裡我只帶你來一次，錯過了機會，你自己負責。」

　　程秉昊這才回過神，大大朝著我和趙廠長一鞠躬，笑得燦爛無比：「謝謝組長、謝謝趙廠長，我會好好學的！」

　　「快去快去。」趙廠長揮揮手，送走了黃秘書和程秉昊後才接著往上走，「蘇組長，看來你快要多個得力的下屬了。」

　　「得不得力還難說，他現在正在不停地闖禍。」

　　「哈哈哈，年輕人嘛，你得給他一個機會！」

　　看了那抹興沖沖地跑開的背影一眼，我還是嘆氣：「他很麻煩。」





　　和趙廠長確認好樣品需要修改的地方，黃秘書也領著參觀完畢的程秉昊回來了，約好下回寄送的時間之後，我們便離開了印刷廠。

　　看看錶，下午一點。

　　於是我換了車道，先往市中心去而不是上高速公路。

　　「組長，我們還要去哪嗎？」抱著肩背包的程秉昊盯著窗外問。

　　「嗯，吃飯。」

　　「啊？可是已經到下午的上班時間了啊。」

　　「……我沒有虐待助理的習慣。」打了方向燈，我拐進左手邊的第三條小巷，記得那裡有家還不錯吃的快炒店。

　　「虐待我嗎？」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歪了歪腦袋，抓抓頭，「可是組長對我很好啊，剛剛還讓我去參觀印刷廠……」

　　咕嚕一聲，不合時宜。

　　停好車之前，我看了程秉昊一眼：「別以為把包包抱得很緊，肚子就不會餓了。」




　　找到位子坐下後，完全沒有問程秉昊想吃什麼我就直接點餐了。

　　三杯小卷、鐵板牛柳、松坂豬肉、兩份時蔬和一碗鮮魚湯。

　　「這邊白飯可以續碗。」我指了指飯鍋的位子後，便拿出手機收公司傳來的訊息。

　　點菜根本不用問他，特別是從人事那裡我知道他的薪水居然是22K還要打九折之後。讓他點，絕對是挑便宜的下手，甚至還會想些不好意思吃太多之類的問題，雖然我是氣走了三個助理沒錯，但我真的沒有虐待他們不給吃飯的習慣。

　　「那是因為組長都只虐待自己。」

　　在我回了兩封信、第一道菜端上來時，程秉昊已經添好了白飯、拆好免洗筷、放好抽來的紙巾，甚至非常賢慧地倒了兩杯店裡的冰麥茶。

　　「什麼？」我漫不經心地咬著筷子看第三封信。

　　「組長，免洗筷有毒的，不要含著。」程秉昊除了抽走我嘴裡的免洗筷，還伸手收走了我的手機，「吃飯時玩手機也是不良示範。」

　　他那副教訓小孩的口吻讓我的嘴角抖了一下。

　　「程秉昊，你真的好麻煩。」推了推眼鏡，我抽回筷子開始吃飯。想到他剛才似乎有說話就順口問了，「你剛剛說了什麼？」

　　「沒有。」

　　我抬眼掃過去，看到一個鳥窩頭正埋首吃白飯，對都端上桌的菜不動筷子之外，還裝作一副沒事樣。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虐待助理的習慣。」

　　「啥？」

　　動手挾了一大把牛肉跟青菜給他後，我又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真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誰。

　　聽見我嘆氣，程秉昊馬上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張口欲言卻又沒說話，只是用筷子一直戳他的白飯。

　　最後，實在是拿他沒轍：「雖然塑膠碗戳不破，但白米會成糨糊，想說什麼就說，我並沒有限制過你的發言權。」

　　「喔……」程秉昊點點頭，仍是專注地盯著他的碗，「組長，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為什麼……你都不罵我？」

　　聞言，我不禁挑高了眉。

　　「你是被虐狂，有M取向？那我不能滿足你的喜好還真是抱歉。要不，我問老陳要不要跟我換助理好了……」

　　「才、才不是這樣！」他終於抬起頭來，連忙否認之際，臉上全是羞愧，「因為我闖了很多禍啊！從進公司就開始……表格不會打、數據算錯、搞不清楚打樣時間、把會議紀錄寫得亂七八糟，連印企劃書都會拿到回收紙，還差點把印表機弄壞掉……我做了那麼多錯事，可是組長卻從來都沒罵過我，只是唸幾句『麻煩』……」

　　「那是因為，我真的覺得你很麻煩。」

　　「組長……」他的臉色瞬間刷得很白。

　　「但沒有誰是本來就會做事的，我不認為我應該要罵你。」拿了空碗替他裝好魚湯推過去，我淡淡說道，「做錯了，學會改就好；漏掉了，加強細心就好；不會的，就努力做到會。這就是我對你的要求，而到目前為止，你並沒有違背我的期望，這樣，我為什麼還要罵你？再說了，罵你就能解決事情嗎？」

　　他啞口無言，怔怔望著我時，那雙眼睛裡好像藏著些什麼，發出了淡淡的微光，像是我珍藏在抽屜裡的玻璃彈珠。

　　知道他又發傻了，我只好替他再挾一筷子的豬肉放進碗裡。

　　「我不是不罵你，而是選擇了比『罵人』更好的解決辦法。」我輕輕勾起唇角一笑，「說起來你已經算是比較挨得住的了。」

　　「什麼？」

　　「想必你上任時，人事小姐有跟你說過，在你之前，我已經氣跑三個助理的事了吧？」

　　聞言，程秉昊瞬間瞪大了眼，遮遮掩掩地拿起筷子猛扒飯，一臉他沒聽到剛才的話：「豬長，菜娘了，快粗！」

　　我雖然不是個好上司，但「尊重」兩個字我還是會寫，程秉昊愛裝，我就讓他裝了。

　　靜靜地吃菜嚼飯，程秉昊也算是收回了精神狀況外，知道自己不挾就會被我堆整碗，於是倒也認份地幫忙吃掉了大半的菜。只是到最後喝湯時，他還是忍不住了。

　　「組長。」他咕嚕咕嚕灌了兩口，小心翼翼地問，「那三位助理是做得很差嗎？」

　　「是，比你差。」我說了實話，同時把整大碗的鮮魚湯都端給他，「魚湯的精華在湯，喝完。」

　　「是怎麼個比我差啊？我已經很爛了耶！應該沒人會跟我一樣，連ctrl+c等於複製都不知道吧？」

　　聽見他自挖牆角我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想起之前聽他滑鼠按得那麼響、活脫脫像在打線上遊戲似的，我才知道他不會用快捷鍵這種東西。

　　也是，服務業用電腦應該都是在點菜吧？那不會這種東西也挺正常。無可無不可的，我手把手地教了他怎麼用左手食指和尾指按快捷鍵，然後再列了一張表給他。

　　啊，那天，他似乎顯得特別笨，特別麻煩……

　　大概是要背快捷鍵有點難吧。

　　回想的時間裡，我直接去把帳結掉，等想完了，程秉昊也把魚湯喝完了。

　　我讓他在門口等，自己則去巷子底把車開出來。

　　遠遠的，就看到程秉昊挺著圓圓的肚子，打了大大的飽嗝，自顧自地想著什麼，臉上有著靦腆而開心的笑，一看見我的車時就把手伸起來，用力地搖啊搖──像是老陳說過的，我養的一隻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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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說要明天再發文，但可能被拖到很晚，還不如現在發一發。
但為什麼，這一回的字數是三千呢？
離我說好的一萬字，根本爆了啊.....QQ

不過，寫蘇組長跟麻煩精很有意思，特別是蘇組長欺負人家時XDDDDDD
感情線或許很淡，但我都是笑著寫完每一段

很久沒有睡前還心情這麼好了～
就是後遺症濃厚，希望蘇組長不要和麻煩精約好，要在我的腦袋裡跑一整個晚上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