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甕中捉鱉】


  過了三刻後,唐井富回來了。暗得快看不清人影的景色中,唐井富走到了顧子鳶身邊,看她火石喀喀喀地打,卻就是出不了半點火光。

  就這樣無語著直到太陽徹底西沉,身旁的視線看得顧子鳶越發無地自容。

  「我……點不起來……」她終於放棄死皮賴臉地硬撐了。

  幾不可察地輕嘆傳來:「裙襬拉開。」

  顧子鳶不解,但依然照做,隨後感覺到有東西咚咚咚地滾進她拉著的裙上。摸了摸,像是些果子。

  「火石。」

  顧子鳶聞言又連忙摸索了一陣,才把火石正確地擱進唐井富的掌心。

  喀喀兩聲,火光微起,就著顧子鳶原先灑進去的落葉開始延燒,慢慢點燃那堆枯枝,映亮了四周。

  顧子鳶這才有空回視唐井富。

  他正單腳屈膝地蹲著,神情專注,目光盯著火堆,拿著粗木幹時不時撥弄兩下,讓火燒得更旺、更炙。

  甚至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居然還有兩尾魚。眼見唐井富拿枝幹刺穿了魚身,小心翼翼立在火堆旁、架勢十足地烤起魚時,顧子鳶才發現他的衣襬滴著水。

  「你去了月牙湖?」

  「嗯。」

  「摘了果子還捕了魚?」

  「嗯。」

  「你怎麼知道這果子能不能吃?上回我跟人出來時餓得慌,方──反正就個友人,他隨手摘了顆果子一咬,後來回家出了滿身疹子,郎中還說是醫治得時,不然差兩刻就要辦後事了。」顧子鳶咕噥著,但還是順手拿起兩顆在裙上蹭了蹭,擦得很乾淨了才往嘴邊送。

  「怕有毒還吃?」唐井富睞了她一眼。

  顧子鳶只頓了一下,還是咬了果子。

  「要是真有毒你會摘這麼多?有毒也沒關係,古時有神農氏嚐百草,今日有我顧子鳶吃毒果,要死也先死我,您唐大人就好好照顧金軀,記得替我收屍就好。」她邊說邊吃完了一顆果子。

  還不錯,生津止渴,雖然有點酸澀,但味道像是青桃。顧子鳶邊咬邊想,唐井富說得也是,似乎真該擔心擔心這果子有毒沒有,可是,她就覺得是他摘來的應該沒有問題,下意識地相信了唐井富。

  吃完兩顆,她又擦乾淨了兩顆,這次遞給唐井富:「應該是沒毒吧,我沒肚子疼也沒哪裡癢。」

  真是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算妳好運,這是青野桃,不是毒果。」唐井富左手接過果子啃了啃,右手的魚則仔細地翻了面。

  「喔,我嚐出來了。」顧子鳶又挑起一顆青桃擦擦,繼續咬了一口,「唐井富,你下水捕了魚,衣裳不用烤一烤嗎?」

  唐井富奇怪地看了顧子鳶一眼:「等會兒就乾了。」

  她的目光往下瞥了瞥,狀若無意的:「你確定嗎?還滴著水呢。你別想太多了,我這是怕你受了風寒,到時追兵殺來,我可扛不動你。」

  唐井富順著她的視線瞧了瞧,又抬頭凝視了顧子鳶一眼。

  雖然看來是滿臉的無關緊要,還故作忙碌地一直擦果子,不過那絲慌亂他仍舊是瞧見了。

  是個脾性差的姑娘,可心地看來卻是軟的。

  「看什麼看啊?烤你的魚,焦了我可不吃!」顧子鳶瞪了瞪眼,別過頭做著無謂的掩飾。

  她這才不是關心唐井富,是真不想到時他哪裡病了、傷了,就讓追兵一刀抹了乾淨,那樣豈不是很功虧一簣嗎?虧得她還捨身犯險,不值,絕對不值。

  想一想,顧子鳶又轉過頭去:「欸,唐井富,我說正經的,我的命現在可是跟你搭在一起,你還是顧好你自個兒吧,省得最後拖累我。月牙湖離太倉不算很遠,如果蕭捕頭他們快馬加鞭,應該是明早之前就能找到咱們了。」

  「不,沒這麼快。」

  「怎麼可能?」面對唐井富如此言之鑿鑿,顧子鳶挑高了一邊的眉,「知州府的官差可不少,個個都深知太倉地形,只要蕭捕頭回去後告知他們我倆就在月牙湖,想來整兵帶隊地搜尋過來,也花不了三個時辰便能找著的。」

  聽見顧子鳶這番信心滿滿,唐井富卻輕輕搖了搖頭:「顧小姐。」

  「嗯?」

  「我想妳說的沒錯,現在我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命綁在一起,既然如此,那如今的情勢自然不容我有所隱瞞。妳聽好了,蕭盛此番回去,不會立刻告訴其他人我們在月牙湖。」

  顧子鳶愣了愣,心底突然有些涼意:「那,也不會說出你們今日遭人追捕?」

  唐井富點了點頭。

  「你們……刻意以身犯險,又故意不讓消息傳出去,那些賊人看來也井然有序,莫非、莫非……」

  她不敢繼續說下去。

  真是越想越糟糕,莫不是唐井富他織了個大網想捕魚,而她顧子鳶卻那麼倒楣,就此跟上了賊船?

  唐井富看著顧子鳶臉色發青,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了然。看來這顧子鳶果然不是一般深閨的小姐,從她方才判出的逃路和這會兒乍青乍白的臉色,想來她是心中有定論了。

  於是唐井富點了點頭,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那夥人確實跟了我一段日子,趁著今日我去查案就追過來了。」

  「你放屁!」顧子鳶嗤了一聲,哼哼地道,「你查的案就是他們吧?故作微服出訪,身邊只帶兩個衙役,就是刻意露出空隙好讓那些人上鉤……」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驚醒了,「所以你們根本一開始就是往月牙湖來的!你想在這誘敵深入,來個甕中捉鱉?」

  唐井富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訝。

  「真該死!」顧子鳶看見唐井富的神色有變,立刻就知道這「計中計」真讓她猜中了。她苦著張臉,比吃了黃連還難看,「我說唐井富,你就不能讓人來劫我走嗎?我只是個無辜百姓,沒興趣知道衙門辦案的內幕哪!」

  「妳很聰明。」唐井富坦蕩地讚許,隨即淡淡地垂下眼簾,「可惜還不夠聰明。我早讓蕭盛送妳走,是妳硬跟上來的,不是麼?」

  「我那時哪知道你是在挖坑給人跳啊!」她忿忿不平,「而且從你們拉著我的馬韁開始,我就被牽連了,難道不是嗎……」

  真是倒楣死了,只是出來透透氣,卻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她是想處理魚肉沒錯,但自個兒沒那麼有閒情逸致要當魚肉啊……這下可好,不知幾時才能回去,今日都七月二十五了,離八月初三只剩八天,難道這段日子她就只能跟著唐井富坐困愁城?

  顧子鳶越想越惱,猛地站起身子就摸黑往林裡走去,任那些野青桃滾到地上,也沒引得唐井富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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