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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日日過去,眨眼便到了七月二十五。

  再一次的,顧子鳶沮喪如鬥敗的公雞,垂著腦袋擱下筷子:「都養十二天了,這魚怎麼還有土味啊?」她哀號。

  但環顧四周,小許等人倒是吃得盤底朝天、咂巴著嘴一副回味無窮的模樣。  往旁看去,李芳實正盤問著幾個姑娘一些下廚的問題,小虹也有模有樣地待在廚房監看姑娘們做菜。

  一切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就這土味讓她一人為難。唉,她是不是該退一步,就這樣開張賣了算了?

  煩啊!

  顧子鳶起身跟陳伯交代了幾句閣裡的事後,決定上馬出城遛遛,掃掃那些心中憋悶。

  太倉南邊與豫承縣以文洛山交界,出城約莫五里有片無邊無際的芒草坡,芒草半人高有餘,紛飛時芒絮若雪,其景優美,而芒草坡的深處蘊著一汪月牙湖,若在深夜月色耀眼,則湖面清如明鏡,形如天地一雙皎潔並貌。

  之後最南處則轉為山崖,接脈豫承縣的主山凌嶽峰。

  出了【羽嫿閣】的顧子鳶心裡不大痛快,想著在芒草坡上縱馬奔馳、追逐狂風,討個恣意也無不好,於是便從城裡踱著馬緩緩朝南而行。

  但甫接近城門口,卻突聞幾下猛鞭裂風,喝喝駕馬聲自後而來。顧子鳶在馬上好奇地回頭,只見三名官府裝扮的人正被一群黑衣人持刀追趕。

  嚇,大白天的賊劫官?

  唐井富怎麼當的知州,也太笑掉人大牙了!

  心緒一轉,顧子鳶本想讓道卻又壞心眼地彎起唇,難得遇上這種丟臉事,她可得好好瞅瞅,日後逮著時機了,能再狠狠削一頓唐井富的面子!

  於此同時,那三名官府衙役恰好從顧子鳶身邊衝過,她只來得及與一人打上照面,卻當場愣了神。

  「……唐井富?」他怎麼穿成這樣?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顧子鳶這意外的一嚷竟驚動了後頭那些追兵,矛頭居然齊齊往她這裡發難。只見一把把亮晃晃的大刀閃著森冷殺意,準備朝僵住的顧子鳶劈去——

  電光石火之間,有人扯了顧子鳶的韁繩一把,馬匹奔動,便將人兒即刻帶離奪命刀口。

  顧子鳶這會兒可終於回神了。

  她抹抹額上冷汗,立即狠狠抽鞭追上唐井富等人。

  「喂!唐井富!這怎麼回事?你是剿了賊窩人家來討債,還是得罪了誰被討命啊?」顧子鳶扯著嗓子狂喊,「他們為何拿刀砍我?天殺的,我只是路過啊!」

  「咦?這不是【碎棠軒】的那位姑娘嗎?」

  聲音自左而來,顧子鳶轉頭看去,劈頭就是:「你誰啊?」不相熟的面孔。

  那人聞聲像是大受打擊,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回頭看了追兵一眼後才哀怨回道:「在下蕭盛,是唐大人麾下的捕快。在【碎棠軒】裡我還跟小姐說過話呢,妳怎麼就不記得我了……」

  「我哪這樣過目不忘,蕭捕頭,您太抬舉我了!」顧子鳶瞪了蕭盛一眼,又接著回去追問,「唐井富,我問你話呢!」

  「別嚷嚷。」

  「你讓我別嚷嚷?哈!笑話!這城你造的啊?讓我閉嘴我就閉嘴還得了!你到底是做了啥才讓人拿刀要殺你,還不快點從實招來!」

  「顧子鳶,要活命就少說話。」唐井富低喝,又在馬上使了一鞭。

  「唐井富你這該死的——」

  追兵一路急馳,幾次高聲嚷嚷的顧子鳶落後都險遭落刀劈面,幸得蕭盛一直分神扯著她的韁繩並適時出手相助,這才解了燃眉之難。

  眼看芒草坡就在不遠處,一路被扯著走的顧子鳶這才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蕭大捕頭。」

  「欸。」

  「——您這樣扯著我的馬韁,不是強逼著我與您們同路嗎!」顧子鳶氣呼呼地動手想搶,「放開啊!我說了我只是路過啊!你們要砍、要打、要殺都自己解決去,少連累我這種平民老百姓!」

  「姑娘,妳這話太遲了。」蕭盛無奈地看著她,「早在妳出口喊唐大人時,人家就當妳和我們是一夥,要在城門口接應咱們的。」

  「……」

  「還是姑娘仍堅持要我放了妳?」蕭盛咧開嘴,壞心地笑了笑,「這也成,我本想和大人兵分二路引開來人的,既然姑娘妳這樣自告奮勇,那我自然是不好拂了姑娘心意——」

  「您別放、別放!千萬別放!」顧子鳶嚇得連忙打斷蕭盛的話,知道逃生無望,幾乎是哭喪著臉,「那、那蕭大捕頭您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蕭盛。」

  聽聞唐井富出聲,蕭盛急忙斂起那分調笑,正經八百地問:「大人有何吩咐?」

  「我帶著小武引開追兵,你護送顧小姐回去。」

  唐井富此話一出,顧子鳶頓時獃住。

  「啊?大人您跟我說笑吧?那些人本來就目標在您,您這一去,不是自找死路嗎?」

  唐井富草草投來一眼,不容拒絕的:「這是命令。」

  「要小的棄您的安危於不顧,小的恕難從命!」蕭盛不悅地擰起眉,望了望幾尺之外的芒草坡默默在心中盤算。

  在他倆強硬的爭執中,顧子鳶不發一語。

  快馬帶過的風聲呼嘯,過眼景色如煙,她抬頭凝視著面色始終不曾更改的唐井富,心底浮起些微混亂。

  彷彿,似曾相識。

  那日在【花聘苑】,唐井富也是連吭都不吭一聲,就擋在她前頭遮去了李秉釗的無禮,那這回,他又想以身犯險地救她嗎?

  想起唐井富那日滿臉帶水的狼狽樣,顧子鳶緩緩握起了拳頭。

  她才不希罕他救!

  這人到底是把她瞧得多扁、多手無縛雞之力,才會每次都這樣逞英雄!當她是鳥籠中豢養的金絲雀,得捧在手心裡呵護才行的千金大小姐嗎?

  她才不是、她顧子鳶才不是!

  被人看低的怒火騰騰升起,顧子鳶把牙咬得嘎嘎響,目光灼灼地環顧四周,立刻心生一計脫口而出:「我們下馬躲進芒草坡!」

  「下馬進草坡!」幾乎同時,蕭盛也這般說道。

  他側目看了顧子鳶一眼,眼底有著一點激賞。若是平常的姑娘家被這樣牽連,怕是早就哭歪鼻子或嚇暈過去不省人事,可這潑辣的姑娘非但脾氣不小,本事也不淺,能立時判出和他相同的逃路。

  顧子鳶顧不上蕭盛對她的另眼相看,知道蕭盛初來太倉不久,可能不識地形,於是出手指了指方位,快速地解釋道:「這坡裡的芒草有人的半身高,若是進去後壓低了身量,一時便很難讓人發現。左右邊的岔路殊途同歸,最後都是通向淩嶽峰,唯有前方兩里處朝西南小路拐去能夠通回太倉,蕭捕頭,你就帶著人走那邊吧,我會帶著唐井富往中間去,那裡有月牙湖和泥沼地能暫時躲上一躲,等你帶兵來援。」

  「顧子鳶!」甫交代完,唐井富就一把抓住她的韁繩,臉色沉重地低喝,「妳別胡鬧。」

  「我才沒胡鬧!」顧子鳶大力甩開唐井富的手,「你們穿的官服一樣,進了芒草坡,任他們誰來都難分辨出哪個是你。只有這樣,蕭捕頭他們才能魚目混珠以爭取更多時間,好回官衙討救兵來救我們!」

  語畢,顧子鳶便勒停了馬矯健地跳下,並示意蕭盛他們跟上。

  幾人一進了芒草坡便立刻彎身低行,蕭盛領著小武給了馬匹幾鞭讓牠們四散逃竄後,隨即就快速地朝右直奔。

  走在前頭的顧子鳶,反手抓著不情不願的唐井富彎彎繞繞地往中間去,並撕破了長裙往不同的方向扔散,期望這些碎布能作欺敵之效。

  就這樣潛行了好幾里路,他們才在太陽下山前進入月牙湖的周邊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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