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鳶,妳到底是不是個女兒家啊……」

  沈少卿無語問蒼天。

  看著地上一灘酒漬,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成了那堆酒水一樣,讓他一口噴了滿桌,又一手翻了整地……

  「沈少卿,來花樓沒叫姑娘,這傳出去人家會笑話你的,知道嗎?」顧子鳶苦口婆心。

  「我不想知道……」

  他只覺得,今日之事若是傳出去,絕對不是他沈少卿被人笑,而是他會先被顧府剝皮!

  一想起精明幹練的顧老夫人、好相與但牽涉顧家人必怒的子祈大哥,還有笑得溫文卻步步為營的子睦和二夫人……惹不得!真惹不得哪!

  不行!

  他不能坐以待斃!

  沈少卿繃直了身子,開始細細碎碎地對顧子鳶耳提面命。

  「我說顧子鳶,咱們先說好,要是今日之事不慎傳了出去,妳可得一口認了是妳逼我帶妳來『知己知彼』的,明白不……我說話妳是聽見了沒有?別攀在窗上直往外瞧,也別想從縫裡勾搭人家姑娘!喂,顧子鳶!喂……」

  但他嘮嘮叨叨了一刻鐘,卻未見任何【花聘苑】的姑娘來到「香閣」。

  就在顧子鳶等得不耐煩,催著沈少卿出去看看究竟時,老鴇身旁的豔姨卻滿臉歉意地來了。

  她一入內就是彎腰賠罪,還把方才收走的一碇金子交了回來:「兩位爺,對不住啊!您們遲了一步,這【花聘苑】的姑娘們方才都讓一位李少爺給包下了,今兒個怕是不能讓兩位爺盡歡了。」

  「整個【花聘苑】的姑娘?」

  「是哪。」豔姨掩嘴笑得很樂,「說是不知道喜歡哪樣的姑娘,就出了十碇金子讓姑娘們都站在外頭邊上,一個個挑呢。這金子就退給您倆,今日還請見諒,下次來時記得找我豔姨,我讓大姐給您倆算便宜些!哎唷,不跟兩位爺多說了,我也想趕趕這熱鬧,說不定就攀上了呢!」

  她掩著面笑笑地說完,扶了扶頭上的珠花金簪,整了整衣襟,臉上喜不自勝地留下滿臉錯愕的沈少卿,離去得搖曳生姿。

  「哇,包下整個【花聘苑】……得花多少錢哪……」顧子鳶扳著手指算個不停,口中唸唸有詞,腦袋瓜更是搖啊搖的,「闊少啊這是……」

  她是見過有人飲金粉漱鮑翅,可還真沒見過有人拿出這麼大筆金子挑姑娘的,換成月錢,她都能不愁吃穿五六年了哪。

  眼見顧子鳶找姑娘的計畫撲了空,沈少卿深覺機不可失,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在這個闖禍精鬧出事之前,他還是趕緊拉著她溜之大吉吧!

  「我管他多闊、多有錢,顧子鳶,回府啦!」




  雖說沈少卿時機算得準,可終究是差了那麼一些些。

  顧子鳶和沈少卿才踏出「香閣」來到【花聘苑】主樓,就聽得裡頭鶯鶯燕燕的輕鈴笑聲,等拐過庭門水榭,放眼過去,那通往各廳、各屋裡的廊上竟是三步一個姑娘,諸身碧翠銀綠、桃紫霓紅,讓人眼花撩亂得緊。

  也就是這時,一直埋怨沒細瞧【花聘苑】的顧子鳶,終得能看清這宿州鼎鼎有名的花樓之景。

  【花聘苑】的正門入內,放眼是個人聲鼎沸的廳堂。裡頭有數張圓桌,一些只是來喝喝花酒、聽聽曲、看看舞的男人們大多都聚在此處。

  廳堂右側是酒架,琳瑯滿目,說得出來的酒品幾乎都在上頭;而左側是個雕欄小閣,可閣內無門,大開了一邊的牆,繫上幔紅布紗隱隱欲現。裡頭地上多墊了幾層磚,人若是站在上頭就顯得高些,而一副香豔的百侍女圖落在紗質屏風上,後方傳來宛轉的幽幽絲竹之樂。

  此刻這小閣上,正有一輕紗綠裙女子撫著琵琶撥弄弦聲。

  【花聘苑】主樓的廳堂落地不小,足有一個三合院大。扣除這藝閣後,正中央便是巨大的雙龍梯,拾階而上,約莫二十來階便是層半個屋子大小的樓台,而後一左一右,遂能直往二樓各個姑娘的小樓閣與後方雅致的別居。

  而他們方離去的「香閣」,則是【花聘苑】的別居翹楚。

  沈少卿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心底千般糾結。

  來時路才幾個穿得香豔些的姑娘就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面前這般「千嬌百媚」的,他怎麼走啊?

  可憐他一個從不流連青樓的正經公子哥,心底還折騰、翻滾得緊,卻見偽公子顧子鳶氣勢萬千地打開摺扇,風度翩翩輕搖了搖,噙著抹說不出何意的笑,就邁著悠哉悠哉的步伐往前行去。

  「欸欸,妳、顧——公子!留步啊!顧公子!」

  天殺的,顧子鳶妳是要往哪去啊啊啊啊!

  蒼天哪!他沈少卿今日是不是命犯煞星了,不然怎會寸腳難行又步步驚心呢……

  比起沈少卿頭疼得無語問蒼天,顧子鳶則是一派閒靜。

  她不是不驚訝這場面,但她有更多的興致勃勃。她方才還愁怕老鴇給她挑的姑娘不是紅牌麗伶,這下可好,她這「顧公子」今日就要遍覽群芳,探探【花聘苑】的深淺!

  顧子鳶盈盈噙著笑,眼波流轉,扇面輕搖,玉面書生的模樣倒也有幾分風流,拾步而下,經過幾個年幼的舞妓時還惹來數聲嬌媚的笑。

  一張一張俏臉,她毫不避諱地看過去,環肥燕瘦,小家碧玉,豔桃若冰,秋水佳娘,確實個個都萬般可人。在滿滿紅燈籠的燭光照映下,顧子鳶轉了轉眼眸,瞧見樓梯右下方處的一桌客人,雖是公子打扮,卻是絲毫不為這等排場而有所驚動,只是靜靜地喝著酒。

  這讓她大為驚奇,來這種地方竟不為玩樂?放眼其餘男子,哪個不是和她一樣睜大了眼、拼命瞧這些姑娘的,卻有個人影這樣的格格不入。

  甚至……有點眼熟。

  她擰著眉淡淡思索,一時不察,等驚覺男子的調笑聲太過靠近時,已來不及地在正中央的樓台處和人迎面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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