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那人彎起嘴角輕蔑地笑：「我當然不是盧玖，真的盧玖早讓大人救下了，哪等得到你這李代桃僵的歹計成真之時。」

　　林得諾狠狠一怔：「什、什麼？」

　　「來人啊。」

　　那人朝門外喊了聲，就見兩名衙役領著一名身穿深綠棉袍的男子入內。該人身上衣物多處破損，沾染大片血跡，面容多傷，手上繩痕般般，看似受過不少刑求。

　　冒充盧玖的人走到他身邊，笑嘻嘻地說：「盧玖，把你剛才跟我說的話，在這，同唐大人再說一遍。」

　　「是。」盧玖畏顫顫地上前，當看見林得諾凶狠的目光時，他大大地抖了一下。

　　一直笑嘻嘻的人見到此景，嘴邊的笑突然轉冷：「怎麼？想威脅盧玖？也不看看誰在這！」他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扭了林得諾的胳臂讓他疼得喊個不停，接著又轉頭看向盧玖，「盧玖，你快些說，我還想早點回衙裡吃飯呢！」

　　盧玖嚥了幾口唾沫，衝著唐井富的背影便跪了下來：「唐大人，草民冤枉！」

　　他簌簌發著抖，對著那抹背光的身影充滿仰望。

　　救他的公子說，自己是唐大人的僕役，那公子還淺笑著和他保證，只要他和盤托出真相，唐大人絕對有冤必救，有惡必罰！

　　方才在門外他可都聽見了……那可恨的林家公子！居然、居然把罪都往他身上扔來！他這一生為老爺、少爺奔波，就從沒遭過如此無賴的誣陷！

　　可偏生林家公子他是知道的，膽小怕事，栽贓嫁禍的事要是沒人給他出主意，只怕他也做不出來。順藤摸瓜想下去，盧玖的心底漫起無盡冷意……自己最終仍是成了棄子，如不是老爺棄車保帥，那又會是誰的意思？

　　他盧玖忠心耿耿卻是此般下場，怎能不喊冤枉？

　　唐井富回過身，望著盧玖時，冰似的神情罕見地添了幾分暖意：「你如何冤枉？一切盡可從實招來，本官決不寬容惡人。」雖是問話，口吻卻有著鼓舞。

　　盧玖看著面露善意的唐井富和壓著林得諾的公子衝他點點頭，於是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緩緩道出。

　　「草民盧玖本是盧府的大管事，平常都在府中處理大小雜事，除採辦等事之外草民鮮少出府。可昨日小人上街採辦之時，竟遭人從後頭用麻布袋蓋頭，還一棒子敲暈了草民！醒來後草民才發現竟是林大公子所為，他讓人嚴刑拷打草民，逼草民今日要向唐大人承認盧公子所犯之事全是小人所為！大人，您別聽林大公子瞎說，草民冤枉啊，草民根本沒犯下那些事的！」

　　唐井富點點頭：「本官自有斟酌。那平日跟著盧志乾出府的人是誰？」

　　「是府裡的護院盧鶴，以及公子院裡的小廝們。」

　　「他們現在可在府裡？」

　　「應、應該是……」

　　「那好，我現在就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唐井富旋過身子，沉聲說道，「烏衍，派人同盧玖前去拿下那些人，罪同盧志乾，一律壓入大牢。」

　　盧玖聽聞唐井富的一番話，知道自己總算逃過一劫，便熱淚盈眶地連忙叩了好幾個頭，這才抹抹臉，站往門外領路。

　　眼見烏衍夥同盧玖帶著幾名衙役離去，一直不斷掙扎的林得諾霎時像失了渾身力氣，目光無神地癱在桌上，再也不知如何是好。

　　本以為天衣無縫的，怎麼會讓唐井富棋先一著？

　　沒希望了。

　　連他這招，都讓唐井富逮著了……一切都沒希望了。

　　居高臨下，一身黑衫樸衣的唐井富很緩很緩地開口：「林得諾，你可還有話說？」

　　「唐大人……在下實是不知盧志乾犯下的是這樣大的事啊！只是、在下在街上遇到這慌亂的盧玖，又探了點風聲，以為、以為盧公子只是市井胡鬧，卻讓惡僕欺主白白遭罪，所以才──」

　　可沒來得及等到林得諾東扯西謅、意圖脫罪的謊言說完，就見一道火紅身影撲上前去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林得諾，你敢瞞我！」

　　「顧子鳶？我……」

　　「盧志乾根本不是像你說的一般市井犯事，而是強搶民女？好，很好，讓我跟著來求面子是吧？我現在就幫你！」她霍地轉過身，雙目盛滿怒光，「唐大人，我顧子鳶在此收回前言，還請您公事公辦，該怎麼判便怎麼判，斷是不能饒恕那個下流胚子和這狗屁畜生！」

　　「顧子鳶──」

　　「閉嘴！林得諾！」她毫不留情地又給了他一掌，「我要不是看在你林府的面子，又聽你在顧府哭爺爺、告奶奶的央求，我今日才不會來！我沒想到你們居然膽敢利用我，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我告訴你，從今日開始，盧府和你林府的人，一步都別想再進【羽嫿閣】！」

　　「嘩……大人，這女子是誰啊？真凶哪……」擒著林得諾的人看著俏臉生煙的顧子鳶，小聲地問。

　　「你！閉嘴！」顧子鳶惡狠狠地瞪了過去，又接著對林得諾拳打腳踢，「該死的混蛋！砸我的白玉燒酒壺？知不知道那身陶瓷得燒多久！擺闊大少姿態欺負姑娘家是吧？我就讓你們這輩子都甭想再喝酒！」

　　不大的閣裡，顧子鳶怒氣沖沖的罵聲和林得諾的哀號交錯，幾個衙役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是該上前阻止還是該任其繼續。看唐大人一臉平淡，蕭捕頭又一臉興味盎然的……這林得諾怕是出門沒燒香，才栽得這樣慘吧？

　　唐井富望著那火紅身影怒氣旺盛地東一拳西一腳，半分情面、一點力氣都不留，絲毫不顧閨閣之禁的模樣，不由彎唇一笑。

　　也有個人是這種性子。不公不義的事碰上了必定第一個出頭，不高興了罵他出氣，卻又擔心他心底會不好過……

　　看來，這顧子鳶也是個心眼直的小姑娘。

　　他遂淡淡地吩咐：「得了。蕭盛，別再看戲了，你再不把林得諾綁了帶回去，就怕他林府要問我唐井富屈打成招之罪了。」

　　「哎呀，大人，她那花拳繡腿的，林得諾死不了的啦！」

　　「蕭盛。」

　　「好好好，我綁我綁。」名為蕭盛的男子搖了搖頭，上前討好地道，「這位姑娘，咱大人已經發話了，妳行行好別打了，留條命給我們帶回去，成麼？」

　　「成，就聽你的。」顧子鳶笑了笑，轉身之前又舉腳踹了一腿後才肯罷休。

　　她拍了拍手，整整衣袖，抬起的小臉上目光灼灼：「唐井富，我今日不繼續拆你台，是因為盧志乾跟林得諾兩個是烏龜王八蛋！可你別想就這麼簡單散了我跟你的舊恨，山水有相逢，我還有得是機會，跟你算！」

　　「顧小姐何出此言？」唐井富皺皺眉，有些不明所以。

　　「裝傻是沒用的。」她瞇緊了眸子，「你就把脖子擦乾淨些，好好等著本姑娘吧，哼！」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呃，大人，您和這姑娘……是不是有啥恩怨情仇啊？」

　　唐井富聞了言，淡淡投去一眼。

　　「──好好好，我不問、我不問！您少這樣看我！渾像冰天雪地裡的野獸要吃人似的，我又沒欠您銀兩，犯得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