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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主屋,小娟和周管家就看見我了。

  周管家慌得六神無主,小娟哭得亂七八糟,兩人都巴住就死死喊著二少爺被官差抓走了,要我想想辦法救顧子睦。我要求他們別這樣慌,誰來把事情說清楚點好讓我知道始末。

  一杯茶的時間,就讓我氣瘋了。

  「都是蘇慕青害的!」小娟哭哭啼啼,「她一大早就求二少爺讓她回門去看蘇泗貴,二少爺禁不起她鬧就應了。結果她出門整日都尚未歸來,官兵就派了大隊人馬來府裡抓她……那些官差見蘇慕青不著,反而把二少爺帶走了!」

  真讓我猜中了。

  都是蘇慕青。

  我閉著眼睛深呼吸壓抑怒氣,低聲問了:「派人去找蘇慕青了麼?」

  「小六已經去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到了。」小娟抹抹眼淚,看著我又忍不住難過。「少夫人您可終於回來了,這些日子、這些日子……小娟真怨當時沒跟著您去!」

  「別哭了。」我拍拍她,「妳知道大伯今日去哪嗎?小四有同妳說沒有?」

  她回答我顧子祁今日去了城南的本鋪,我點點頭記住了。

  而後門外傳來碰撞的聲音。

  我抬頭一看,一道跌跌撞撞的翠綠身影跑進了門,掛著滿臉的眼淚和慌張,見到我時淺淺愣了一秒就撲在我面前的地上。

  是蘇慕青,罪魁禍首的蘇慕青。

  「姊姊,妳回來了……」她顫著音,揣揣不安。她接著抬起頭,哭哭哀哀地:「子睦他、子睦他讓官差給抓了!姊姊是回來救他的嗎?」

  我幾乎咬破唇才忍得住不衝過去摔她巴掌。

  曾經看來梨花帶淚的楚楚可憐,現在簡直可憎無比。

  但我不能傷她。

  蘇慕青是顧子睦最在意的女人……我沒有資格傷她!

  吞忍著所有苦澀,我看著蘇慕青掛著兩行眼淚奔過來拉住我的袖子,口口聲聲地喊。

  「姊姊……姊姊,妳救救子睦吧!妳一定有法子的對嗎?我求妳救救他了!」她哭得聲淚俱下,對顧子睦的執著,比我還像是他的妻子。

  我凝著臉冷哼著甩開她的手。

  「子睦會淪落到今日這地步,全都是為了妳。哭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妳若真要哭,那就等見了子睦的屍首再哭吧!」

  連理都不想理,我繞過呆住的她衝進內堂,取了泰半庫房的銀票後,我直接奔出大門往城南鋪子去,我得找到顧子祁、只有大伯能救他了!

  見到顧子祁後,我告訴他子睦因為蘇慕青被抓進官府的事情,把銀票塞進他手裡後就嚷著拜託他,拜託他集結一些有權有錢、說話有點地位能幫得上忙的人去為顧子睦說情。

  大伯讓我回家裡等,說他會好好處理。

  我待在家裡廳上焦急得心如火焚,坐立難安來回踱步,地板都快讓我踏出印子來了。

  到了傍晚,大伯終於滿臉疲倦地回來。連茶都沒空給他喝我就逼他告訴我事情怎麼樣了。

  他說,他們一行人去拜訪過巡撫,也問了顧子睦的事情央求巡撫放他一馬,但巡撫什麼禮都不收,只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

  「什麼要求?」我問。

  大伯看著我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地回答:「他要妳一個人前去巡撫宅府。」

  「這什麼意思?」

  「我也不明白。」大伯嘆口氣,「但他說了,若想要顧子睦能平安回來,妳就得隻身赴會。」


※                ※                ※


  巡撫府其實不存在,正確的說法是,巡撫徵收了一戶奸商的家,然後在裡頭改來改去變成自己的家。

  這跟濫用職權、侵占民宅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我皺著眉站在門外看著大開的門板,不知道這是歡迎我的意思還是歡迎小偷光顧的意思?但我看小偷可能不敢進去,又不是自己找牢房蹲。

  整整衣裙,我直接往裡走了。

  出乎意料的,一個下人都沒有。還以為會有一堆衙役通報,然後把我擋在門外下馬威兩個時辰再把我叫去逼供。

  走入大廳時,有種與外頭美輪美奐的園林造景截然不同之感,迎面掛著一大橫幅的潑墨山水畫,氣勢磅礡,從屋裡左邊沿伸到右邊,把整個山景都收納在這裡;一個長榻在下方,前頭左右兩張太師椅,几上則有看似名貴的黃紅牡丹。

  有種凜然的強勢。

  還在觀望,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和問話:「岳寧香,這畫妳可滿意?」

  我直接咚就跪下來了,背著他大喊:「犯婦岳寧香,拜見巡撫大人。」

  一直低著頭,這可還是穿越後頭次見大官,鄒磻遠是去吃喜酒哪會緊張?可這人不一樣,他掌握著顧子睦的生殺大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影響他給顧子睦的判決。

  他挪著腳步讓我看見一雙黑鞋立在我跟頭,他說:「岳寧香,把頭抬起來。」

  「犯婦不敢。求巡撫大人開恩放過犯婦夫婿顧子睦,窩藏罪人蘇慕青一事全是犯婦所為,顧子睦全然不知情的!大人若要問罪就請放了顧子睦再將犯婦入獄吧。」

  巡撫沉默不語,再開口也仍是:「岳寧香,把頭抬起來看看本府是誰。」

  這人到底是多變態啊?為什麼一定要我看他?是有比金城武帥還是強尼戴普有型嗎?

  虧我都準備好這麼一套犧牲的說詞,結果都沒在聽……

  我深呼吸壓下不悅,這才抬起頭往上看。

  「——阿富哥?!」






  我傻愣愣地讓阿富牽起我,他戴著黑色紗帽,身著棗紅官袍,腰間的繫帶上還有塊黃澄澄的隸書腰牌。

  眼前這個,擁有恢弘大氣、讓人不能輕視的人,真的是唐井富。

  他望著我眼稍帶笑,「怎,不認得我了?」

  「怎麼可能不認得。阿富哥,你不是明年春天考試麼?」  

  我很疑惑。阿富走前是說春天有考試,現在才近冬尾,為什麼他就搖身成為奉命巡撫了?

  他帶著點滄桑地告訴我,說他秋天就離開【沁閔居】了。一路上辛苦,還用盡盤纏在路邊等死,是一個要進京的大戶人家救了他,詢問後知道阿富是要去考試的考生,當場就出了幾題考他。

  還好阿富夠認真,辯才無礙又能引經據典,還發展出一套他自己民本的觀念。有錢人很賞識他便留住他幾日,結果那人竟是當朝宰相,朝廷極需用人,宰相看到阿富這塊璞玉想也沒想就往上報,直接讓他參予殿試。

  一朝功名,富貴加身。

  當上臨時巡撫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回家鄉整治貪瀆。

  我有些感慨和感動,「你真的辦到了,你始終沒有辜負你爹娘對你的期許當上大官……阿富哥,恭喜你。」

  他笑了笑,從袖裡掏出一個有些磨損的物體。

  「寧香,我從沒忘記過妳對我的期許。每當困頓,我就會看著它,想著妳說過的,『井裡掏天,富貴在望』。」

  是那個糖葫蘆香包。

  我苦笑了笑不知怎麼回應,只是往後退了一大步裝成沒聽懂,「那是你自個兒的努力,和我沒有關係。」

  「寧香妳……」

  「既然巡撫是阿富哥,那就請阿富哥看在寧香的面子上,將子睦從牢裡放出來好嗎?」我拜託他。

  但他聞言卻整張臉都變了。

  「妳這是要我徇私苟且?」他冷哼,話裡有尖銳的刺。

  「我已經說過了,蘇慕青的事情子睦並不知情。蘇慕青是突然來府裡投靠我,本著一點交情才代為照顧,我這大府裡不問外事的少夫人,又怎麼知道原來鄒縣令犯了貪污的大罪,甚至罪及三族禍延發配邊疆?可不管如何說,收留蘇慕青就是有罪,你大可把我關起來問罪,但請你放了顧子睦,他是無辜的。」

  我盡量說得誠懇,也事先交代過小六和屋裡其他人,如果有官府的人問他們話,他們必須照著我的口供把罪都推到我頭上來。

  本以為這巡撫只是想肅整不良風氣,殺幾個官幾個民,太倉地區就能安分守法好幾年。現在知道了巡撫是唐井富,我內心最擔憂的事情便成真了。

  先前動的商人都算小,但顧府不同,是太倉酒品大宗。

  原本是苦無證據,現在蘇慕青這一步岔路就成了顧府的致命傷,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捨得放過?這是殺雞儆猴,把手法下絕了,就能逼斷所有商人貪贓枉法的心理。

  既然躲不過,傷害就必須最小。

  如果只是我這無知的婦道人家犯錯,頂多問斬我一個,而不會動搖到顧府甚至太倉的根本。

  「岳寧香,妳當真這麼小瞧我?」他憤步走到榻上坐下,一把拍在扶手上砰響。「鄒磻遠入獄時我就已下令讓人圍住縣衙不得任何人出入。蘇慕青一個弱質女眷,怎麼可能避得過我的人?若不是顧子睦派了人手混進府,蘇慕青根本逃不出縣衙!」

  「那就當是我派的人好了。」我應聲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派了家僕小六前去宿洲打探消息,後來也是我讓他救的人。阿富哥若不信你大可把他拘來問話。」

  他瞇細了眼睛瞪我。

  「寧香,別忘了我也出自【沁閔居】。」他冷哼一聲,「顧子睦和蘇慕青之間的牽扯,說不定我還知道得比妳更多。」

  「那又如何?阿富哥也別忘了,我現在是顧子睦的妻子,是顧府的當家主母。若是沒有我的允許,蘇慕青也入不了顧府大門。」

  我和他硬辯著,想盡辦法把罪名扛起來。

  阿富慢悠悠地起身,緩緩靠近我,氣勢強大地逼視著我的眼睛。「他值得妳如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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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