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沒有給我任何辯駁的機會，他再開口就是如同責備的質問。

　　陸宇軒的眼神直勾勾的，就像要看穿我心思一樣那般澄明。或許之前的我對上這雙眼睛是可以回以相同的直率，但現在我卻做不到，誰知道眼神這種代表一個人靈魂的東西，會洩漏掉我多少的心事？

　　「我沒有。」側過頭，我垂下目光。

　　「娟娟……妳是不是在生我的氣？」他攏緊了眉，「那天妳說不氣是騙我的吧？」

　　這人怎麼都說不聽啊！

　　「我說我沒有生你的氣就是沒有生你的氣。」

　　「既然沒有生氣，那妳究竟是為了什麼在躲我？」

　　「我說我沒躲你啊。」或許是受不了他顯得咄咄逼人的語氣，我頂了回去。

　　「不，」他搖頭，「妳在躲我。」

　　「我……」

　　「娟娟，妳知道嗎？我真的不懂。」陸宇軒頹下肩膀，嘴邊有苦澀的微笑。「我不知道，為什麼只隔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而已，妳對我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妳不想跟我說話、不想跟我有所接觸，甚至，妳連看著我都不肯……如果、如果不是我做錯什麼事讓妳生氣了，那我真的想不出來，妳的轉變是為了什麼。」

　　我完全說不出話。

　　因為我沒有任何自信能控制我自己所說出口的話。

　　當我看見陸宇軒追來、當我看見他這麼頹喪的表情跟神態之後，要我什麼都不要表示、什麼都不能說的壓抑著，竟然會讓我覺得那麼痛苦。

　　我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想大聲、用力地喊出來！

　　但是、但是──

　　說出來了又怎樣？要是我說了，他因此而遠離我了呢？

　　沒有陸宇軒的肩膀、沒有陸宇軒的安慰、沒有陸宇軒的關懷、沒有陸宇軒這個人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裡……這件事讓我光想像就害怕！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這麼依賴他了？

　　是從我第一次跟他剖白之後嗎？是因為他是我終於找到、唯一一個可以接納我所有心事並給我完整包容與呵護的人嗎？

　　我漸漸變得不了解我自己了，愛情讓我陷入五里迷霧之中，我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陸宇軒。

　　我皺著眉頭，整個人一縮，眼淚就滾了下來。

　　「娟娟？妳怎麼、怎麼哭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哪裡痛？」

　　隔著淚眼，我看見他變得好慌張的神情，與平常處變不驚的模樣南轅北轍。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會這樣？會是因為我嗎？

　　「……你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我上次不是說過了嗎？」

　　「我要的不是那種答案！」我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找到一個我認為他聽得到我說話而我又不會太尷尬的位置才停下來。

　　「告訴我，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我是小宓的死黨？還是、還是因為我背負了一段很痛的情傷，所以你在可憐我、同情我？」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是在同情妳、可憐妳！」他變得激動。

　　「那、那……是因為小宓，所以你愛屋及烏？」我的聲音在發抖，手指泛涼身體發燙。

　　他會回答我嗎？答案是肯定還是否定的？

　　我似乎已經走上了懸崖的邊，只差一步，結果就會出來了。

　　「一開始是那樣沒錯，但後來──」他倏地住口，臉色轉得很凝重。

　　「後來？」我問，而他卻保持沉默。

　　我們對望無言，我看不懂他眼睛裡的情緒，而我心底的情緒卻蔓延地充斥了整個胸腔。

　　剎那，我想放棄了，我不想繼續困在這場僵局裡了。

　　說吧，就乾脆說出來了吧。

　　我搖搖頭，用手爬梳垂到面前的頭髮。「算了……算了，無論你的理由是什麼，我都不想再追究了。我覺得好累、覺得不想再掙扎了。」

　　我張著雙眼，筆直的與陸宇軒對望。

　　「……陸宇軒，我喜……」

　　只是同一個瞬間的事情而已。

　　當我開口，說不到一半，他也聽不到一半時，陸宇軒人就不在我眼前了。

　　他往右邊跑去，迎面就擁抱住一個人，一個女人。

　　蔓玉。

　　我張口望過去，說不出任何一句。連眨眼的力氣都沒了，任眼淚像無意識一樣地猛落。

　　回過頭，我睜著眼盯著空氣，盯著夜間被路燈打得發亮的霧氣。愣愣站在原地，愣愣的把話說完。

　　「……我喜歡你，陸宇軒，我喜歡你。」

　　而後，世界僅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