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喂,娟娟嗎?我是陸宇軒。妳怎麼了?怎麼不接電話?……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妳今天有排班,需要我幫妳請假嗎?……我有點擔心妳,聽到留言就馬上跟我聯絡,知道嗎?」

  「喂!兇婆娘!妳想翹班啊?我告訴妳,休想!今天雅芸要上課沒辦法來代妳,妳還不趕快給我滾過來!」

  「小夜,妳怎麼了?我聽敬航說妳不假翹班是真的嗎?妳該不會,是跟敬航鬧彆扭了吧?敬航他絕對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小心──」


  我一把按掉手機按鈕,關了語音信箱。

  雅芸是瘋子。

  她絕對是那種愛一個人愛到發狂,非得看見對方幸福然後自己還享受於那種成全苦楚的瘋子!

  而這瘋子的最新目標是我,真無言以對。

  我抱著頭嘆氣,腦袋裡想著該怎麼讓雅芸看清楚事實,好放棄這種對我又威脅又利誘的盯人行動。

  但想著想著,我的身體又不受控制,自己去打開了手機轉往語音信箱播放留言。

  陸宇軒的留言。

  再聽一遍那夾著擔心跟焦慮的聲音,我只能忍不住再一次嘆息。

  啊啊……真的是都知道了、明白了啊……

  我自己一直摸不清楚的東西……

  此時,手機又響了。

  不到五秒,轉入語音信箱後,我第一次直接聽到正在留言的聲音。

  「……娟娟。」是陸宇軒。

  「……妳在,生我的氣嗎?」他嘆息,「我承認我昨晚口氣是不太好,但我還是堅持我沒有錯。……如果,如果妳是因為這件事情要躲我的話,那妳跟我直說,不要像這樣連《一盞茶》的排班都不來。現在《一盞茶》很需要妳,敬航手上受了點傷,我得代替他值內場,外場只靠蔓玉會撐不住……妳可以來嗎?」

  陸宇軒掛電話了。

  我窩在被子裡盯著手機,不發一語。

  生氣?

  他猜錯了,我根本不是在生氣。

  就算他昨晚再更兇一點、兇到非把我罵哭不可,我也不會生氣。

  瞥了瞥披在椅子上的他的外套,我的思緒回到了昨晚。




  當我抬眼望向他時,心底震撼了起來。

  被那雙只有滿滿擔心與在意的眼神震撼住,因為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那雙眼睛會有辦法像現在這樣徹底的奪走我全部的注意力。

  陸宇軒把我拉開,眼神急忙在我身上兜轉,上下掃了好多遍確定我是安全、沒有受傷的之後,他吁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妳沒事!」

  之後,他又將我拉進懷裡抱住。

  我只是怔怔地做不出任何反應,而眼眶裡開始泛出一種名為眼淚的液體。

  剛剛我差點死了。

  在死神離我這麼靠近的瞬間點上,我在想什麼?

  似乎,都沒有人會在乎我了一樣,所以,死了也無所謂吧。

  如果我是獨立,什麼事都自己扛的我,連死亡,應該都要算在自己的頭上吧?沒有誰可以依靠,也沒有人要多在乎我一點點……

  像是畢生所累積的負面情緒都在那一秒鐘裡爆發了一樣,我讓完整的黑暗將自己拖進了深淵裡。

  那個時間點上的黑暗,差點讓我走進一個再也挽救不回的世界。

  但現在不是了……已經不是了……

  原來還有眼前的這個人是那樣在意我的存在。

  我可以感覺的到,有什麼東西已經在我心裡蔓延開來了。

  「妳在幹什麼!剛剛為什麼要走路不看路?妳不知道那樣很危險嗎?妳簡直是在開生命的玩笑妳知不知道!」

  陸宇軒朝著我大吼,完全無形象可言的破口大罵。

  但他罵歸罵,扯著我的手卻沒放。

  「不要以為時間晚了就無所謂,這時間很多酒駕意外妳不知道嗎?要是、要是我剛剛晚個一兩秒拖住妳,那後果有多不堪設想妳明不明白!……不要都不說話!」他吼了一聲,扣住我肩膀地把我拉到他面前。「妳哭什麼?該哭的人是我吧?我剛剛差點被妳嚇死了!為什麼不做任何反應就只是傻站在車子前面等他撞妳?」

  「……」

  「告訴我,為什麼那樣毫無反應?妳不愛惜妳自己的生命嗎!」他盯著我。

  我完全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猛掉淚。

  「妳怎麼、怎麼這麼笨……」我聽見他嘆氣,又再度擁我入懷,抱緊著。「我真的被妳嚇到了……我好久沒這麼害怕過……我剛剛突然、突然好害怕……突然好害怕妳就要這樣從我生命裡消失了……」

  我渾身一震,不敢再聽下去了。

  動手推開他,我轉身就跑,直到跑進房間鎖上門為止,我都不能減緩全身奔騰的血液。

  全都明白了。

  我什麼都清楚知道了。

  那衍生的、泛濫開來的,是什麼東西,我終於知道了。






  是愛情。

  是我對陸宇軒的愛情。






  竟是,愛情!

  「怎麼會這樣……」

  我不敢相信的捂著額,心底拼命地追問著自己怎麼會是愛情?怎麼會對陸宇軒產生愛情?

  我以為我不會再愛人了、不會再信任愛情了,可,怎麼會呢?怎麼會是愛情?

  我挖空了腦袋,解不出答案。

  我只是想起,在圖書館時陸宇軒的幫助;只是想起,《一盞茶》裡那塊很好吃的黑森林蛋糕;只是想起,當我受傷時陸宇軒幫我包紮的樣子,還有,靜靜傾聽我說話、給了我救贖的他;只是想起,陸宇軒夜半時打來的關懷電話;只是想起,在《一盞茶》他第一次幫我出頭時那護衛我的模樣;只是想起,昨夜的晚餐、外套還有保護我的舉動而已……

  愛情怎麼會這麼簡單就形成?

  原來,感動與心動都是可以累積的,而一旦累積起來爆發了之後,那便稱之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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