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我緊抓著他，用前所未有的突兀抓住了陸宇軒的手。

　　因為我心底一陣空虛蔓延，那讓我好難受。

　　那句話飄盪在空氣裡頭，我似乎聽見了風在嘲笑我。

　　愛情走了就是走了，妳還奢望能留下什麼呢？離開的事物、離開的人，還能有什麼是有資格被留下的？

　　我等著陸宇軒，但他沉默不語。

　　「果然是這樣吧？……愛情走了就是走了，我有什麼資格要求留下些什麼，除了傷心與傷害，我大概什麼都不剩了吧。」我看著他苦笑，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問一個早已知道答案的問題，然後二度掀開舊傷疤讓自己淌血。

　　「看開一點，好嗎？」陸宇軒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愛情走過並非什麼都沒留下，只是妳現在被傷心侷限，妳才會沒發現那個人留了什麼給妳。」

　　「不。」我搖搖頭，「他是真的只留給我傷心而已。當時要不是朋友說破，我大概還會自圓其說的甘願被蒙在鼓裡。」

　　「那就連傷心都不要了吧。」

　　「什麼？」

　　路燈選在此時亮起，我看見陸宇軒的臉上漾著笑。

　　「既然他選擇只留給妳傷心的把所有東西都帶走，那妳就乾脆些，連他給的傷心都丟掉不要好了。」

　　我看著他輕鬆的表情，不禁失笑。「有那麼簡單嗎？說不要就可以不要了？」

　　「很簡單的，」他說。「只要妳給自己的開心足夠壓過那些傷心，那麼，傷心就不會再留下了。」

　　「用開心壓過傷心？」我訝異了，「陸宇軒，你好妙喔。」

　　我皺了眉，但是我同樣勾嘴微笑了。

　　用開心壓過傷心，這真是我首度聽見用來安慰失戀人的高妙句子。

　　以往其他人都是拍拍失意人的肩膀，然後在她耳邊勸說些什麼「下一個男人會更好」、「下一段感情絕對會幸福」的話，用來引導被困在傷心裡的人們走離開自己心底的黑暗漩渦。

　　不過眼前這麼男人有些不同，他沒勸我去找下一段戀情來補上一段的傷。

　　「你怎麼不勸我去發展段新的戀愛？」我問他，因為太好奇了。「大家不都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嗎？」

　　他望望我，泛起淡淡笑痕。「大概……是因為我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吧。」

　　「說服自己？」我微愣，而後哈哈笑了兩聲。「你少來了啦陸宇軒！你是陸宇軒耶，全校女生都把你當白馬王子，我實在是想不透會有誰讓你背了情傷的──」

　　我倏地住口，整個記憶鮮明地回流。

　　真、糟、糕。

　　我怎麼會忘了呢？傷他最重的，無非就是我跟小宓了。

　　我雙眼瞅著他，無奈的嘆氣著。

　　不過才短短數月的時間，那段過去似乎被完美結局掩蓋了傷害。是我粗心，才會忘記一旦只容許兩個人存在的愛情被滲入第三個人時，就註定會有人受傷的終點。

　　陸宇軒跟小宓，耿羿凡跟小宓，結局已經寫下受傷的是陸宇軒了。

　　「對不起。」我頭低低的，像犯錯的小孩。

　　「沒關係。」他說。

　　而後我抬起頭看他，發現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大改變。依舊是淡淡的，嘴角微彎的，只是眼睛裡有點波動，似乎屬於悲傷。

　　但這樣溫和而帶點傷痛的神情，倒是提醒了我某些事情。

　　我看著他，蹙眉。「又是沒關係！」

　　「什麼？」

　　看他一副什麼都不明白的模樣，我有些惱怒了。「沒關係、沒關係，你什麼都說沒關係。小宓當初離開你你說沒關係，我現在惹你你也說沒關係！陸宇軒，你是『沒關係先生』嗎？」

　　他讓我想起了國中課本裡的「差不多先生」。

　　他訝然，隔了好一陣子才笑了起來。

　　「笑？你笑什麼啊？我說了什麼很好笑的嗎？」

　　「是蠻好笑的。」陸宇軒輕咳兩聲，「難不成妳希望我吼吼妳，或是責備妳的無意冒犯嗎？」

　　我瞪他。

　　「嘿，別瞪我，我說的是事實。」他仰著臉看向天空，「罵妳或是責備妳都是無濟於事的。我並不能在那樣無聊的舉動中，挽救我剛剛的不愉快，只會讓妳記得並且肩負起我的不快樂，不是嗎？所以，小宓也一樣。」他嘆氣，幽遠幽遠的一口氣。

　　「我給不了小宓需要的快樂，所以我選擇放手把希望交給他，同樣的，當我不快樂，我也不希望將那份無法挽救的痛苦蔓延給小宓承擔。與其讓大家都不快樂，倒不如我自己笑一笑、把一切都帶走就好。」

　　那你呢？你的快樂呢？

　　我覺得我幾乎脫口而出這樣的話，但我沒有，只是捂著嘴感覺到臉上有鹹鹹的淚。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陸宇軒的微笑，竟是如此──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