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那我呢？」

　　沉默很久的亞諾開了口，射手座率性的模樣盡失，他的眼裡寫滿倉皇無措，聲音裡全是難以理解的哀傷。

　　「小曼，那我呢？」他問。「我不好嗎？不夠好嗎？」

　　「……你什麼意思？」我獃住了。

　　「難道我比不上那個吸血鬼嗎？我們認識六七年，難道就比不上妳跟他相處的時間嗎？」他沉痛地抓著我肩膀問：「難道妳就那麼喜歡他、喜歡到勝過喜歡我嗎？」

　　亞諾的話炸矇了我的腦袋，像有人掐著我的脖子，剎那間讓我無法呼吸。

　　謎底……解開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愛情很隱晦，也曾經懷疑過自己，是不是靠近的方法不對，所以亞諾才總瞧不見我對他的用心？無盡的挫敗不斷打壓我，到最後，還逼著我收斂這份感情，把自己對著他掏空的心臟收回胸口，當個永無天日的紅粉知己。

　　但他卻知道、一直都知道。

　　知道身邊有個傻女人，抱著卑微的心願在等他，等到望穿秋水，等到心灰意冷，等到花瓣都落盡時，才抓著這個女人問，她還愛不愛他。

　　瞅著亞諾那張像是小男孩手中玩具被奪走時怨懟的表情，我很欲哭無淚，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要責怪他的自私，還是讓他撻伐我的移情別戀？

　　我自嘲地扯著冷笑。

　　等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卻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他享受著我給的愛慕，不愛卻又巴著不放……這麼苦的曾經，到頭來，居然只是一場謬誤。

　　「……徐亞諾，」我的聲音很嘶啞，「我開始後悔我曾經那麼愛你了……」

　　「不會是曾經的，小曼！妳不是愛我嗎？我也愛妳啊！雖然沒有很愛很愛，但我還是很在乎妳的啊！妳不相信嗎？」

　　我搖頭。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他困惑地皺眉。「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陪著妳啊，妳有看過我留在一個人身旁這麼久嗎？難道我這樣做，妳卻一點兒都不明白？」

　　「你不愛我的徐亞諾，你知道你愛的人是誰嗎？」我靜靜瞅著他，深深望進他的眼底。「你愛的，是你自己。你太自私了，自私到用這麼不堪的關係把我拴在你身邊，好成全你的快樂。」

　　「我──」他語塞。

　　而我知道，我說對了。

　　「你說我對萊斯特的感情是錯覺，但其實你才是吧？」我問。「你說你愛我、在乎我，那為什麼你總要牽著別的女人在我面前等我祝賀？你可以毫無困難地擁抱她們、討好她們，但你卻不會在乎我的喜怒哀樂，你只是自顧自地對自己找藉口把我擱著，以為留我留得夠久了，我就不會離開。不是嗎？」

　　我總是覺得亞諾像風。來的時候突然，走的時候也一樣。

　　像四處流浪的風，倦了，就想有個地方能駐足，但又不希望這個地方會拴住他不讓他再走。所以他選了我，一個他不愛卻在乎的女人，用傻傻的等候築巢，用莫大的寬容在他展翅時道別。

　　但我不是王寶釧，我也沒那麼好耐性。

　　等我倦了把愛情收乾淨，徒留曖曖含光的友情時，大概更合了他的意。

　　冷靜而沉穩地，我下了結論：「你對我的感情，才是你最自以為是的，錯覺。」

　　我想，他對我的感情大概一直都是「戀人未滿，友達以上」的狀態，可他總有些偏執地老不認為男女之間會有純友誼，才挖坑給自己跳，讓自己以為他對我的在乎也能歸屬為愛情。

　　但從來都不是，也不會是。

　　這只是一場他自欺欺人，甚至還拖我下水的無聊遊戲。

　　真的是──幹他媽的荒謬透了！




　　什麼話都說攤開來講後我也累了，看著徐亞諾呆著臉消化我的分析，我才覺得自己像個白痴。

　　真讓感情矇蔽了雙眼，才會視而不見這麼清楚的結論。果然感情用事的本身就是愚蠢，要不是萊斯特把我從迷亂的漩渦裡救出來，我說不定還停在那裡自怨自艾，繼續搞我的寒窯王寶釧大業。

　　可我想，我大概沒辦法憎恨他吧？雖然那些浪費掉的青春讓我很想痛毆他個兩拳當利息……

　　也許在還沒遇見萊斯特前我會憎恨他，那種掏心掏肺去愛卻得不到回應又糾結的自我攻伐很容易讓人痛苦。至於現在，就當是我喜新厭舊吧。

　　夜幕又更深沉了些，而我心中隱略的不安卻在瞬間明顯地炸開來。

　　我心口一驚，突突地跳──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了？

　　畏懼地聯想後，我扯了扯手銬，「亞諾，放我走吧，我想回萊斯特身邊了。」

　　他望著我，眼底又開始掙扎，而結論是：「不行。」

　　「算我拜託你行嗎？萊斯特不是一般吸血鬼，他對我很好的。你總不會這麼不相信你紅粉知己挑男人的眼光吧？」還真無奈。

　　「不，不是這個因素。」他忐忑地瞧瞧窗外，踱步走來走去，一堆情緒在他臉上五顏六色地轉好久，他才把懸著的答案說出來：「『吸血鬼獵人』勢在必行，妳明白嗎？」

　　我猜我的臉色瞬間就青了。

　　是第二次突襲。

　　潘朵拉這麼傲，怎麼可能耐得住脾氣等上幾天？真該死！我該早點猜到的！

　　「把手銬打開……」

　　「小曼，妳瘋了嗎？」他瞠大眼，「妳不知道他們圍剿吸血鬼時有多血腥，那場面妳不會想看的。」

　　「我說，把手銬打開。」

　　「小曼！」亞諾大聲起來，「妳就乾脆死心吧，反正萊斯特‧曼圖是一定會被潘朵拉帶回北歐的，妳──」

　　「把手銬打開！」

　　「小曼……」

　　「徐亞諾！你要是再囉哩八唆我就咬舌自盡馬上陪著萊斯特去死！」

　　……

　　什麼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猜八成就是這種樣子。既然亞諾是瓊瑤迷，那我只好陪著上演一下「他死我就死」的戲碼，半上吊半威脅地誆他放我走。

　　最後他只好控著臉替我開鎖，甚至讓我用同一個理由威脅他得開車帶我去。未免舊情人（？）死在他家，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陪我往死裡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