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朵拉跟西裝男群有個共同代號,叫做:「吸血鬼獵人」。

  非常顧名思義,他們群起追殺吸血鬼,特別是落單的,因為落單只有兩種,一是「很年輕」。越是年輕的吸血鬼越好對付,就跟很嫩的社會新鮮人道理一樣,宰起來簡單又痛快,而且他們還會哭哭。

  二是「獨來獨往」,萊斯特就屬這種。他們喜好單獨遊盪人間,因為沒興趣成群結黨,遇到敵人時就只好靠自己,雖然車輪戰適用,但相對角色等級比較高,殺起來會死傷各半,如果技術不夠,只會提供吸血鬼練等機會而已。

  「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等級很高嗎?」我沒好氣地睞他。「等級高?高個屁啦!最好是很高還要廢隻手……」我一邊霹靂啪啦地咒罵,一邊瘋狂朝他的傷處灑紅藥水。

  方才還有夜色遮掩,現在進了屋內,日光燈一打,我真的很想撥119。他需要的是縫合、重建肌肉纖維跟補人工皮膚!我也是有在看醫療影集的好嗎?

  「曼。」他抓住我因為發抖而導致紅藥水落點很差的手。「別忙了,我會自體修復。」

  「我知道你會,但我沒辦法坐視不管!」我氣憤地將空瓶甩落,冷著臉問:「要花多久時間?」

  「曼,別這樣,真的不礙事的……」

  「要花多久時間?」

  「一天左右。」他答,「有些銀還滲在裡面,沒辦法更快。」

  我控著臉看了他很久,然後把他拉下床拖進浴室裡對著傷口沖水。紅色染滿了整片地板,也帶走一些去不掉的銀粉,但不完全,至少螢光劑不是水溶性的。

  我把沙拉脫丟給他後,便把門甩上。

  在外頭等待的時間很短但也很漫長,我縮著腿坐在床上,看著側邊那塊沒了玻璃的窗口。冬夜的風放肆地颳進來,窗簾飛揚,黑色雲朵飄過,始終沒有露出月亮的蹤跡。

  這一瞬間,我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麼都沒想。

  「他們喜歡陰天。大概電視也看了不少,殺手都愛挑沒月亮的日子。」萊斯特不知道何時出了浴室,他已經把上衣丟了,光著上身著件牛仔褲,水滴不斷延著肌膚下滑。

  拍了拍我前頭位置,「坐下。」

  他順從坐下,睜著眼看我,不知道我想幹嘛。

  我把醫藥箱推了走開,撕地一把,因打鬥而殘缺的T恤正式從領口裂了個大縫直到胸口。

  他的眼神瞬間就變了。優雅的棕色變得深濃,盯著我的眼睛精光大放,整個脖子都暴了青筋出來,但卻握緊了拳頭留在原地。

  因為這樣,我笑了。

  很乾澀、很乾澀的抑鬱嗓音傳來,「……曼?」

  我直視著他,要求:「咬我。」

  他皺緊眉頭不明所以,理智與衝動在他腦內爭鬥個不停。

  「萊斯特,」我喚著他,「咬我。」把破碎領口壓低,我指了指鎖骨內側。

  我想我贏了。

  萊斯特放棄掙扎,很緩地改成跪姿低望著我,他用完好的左手撫摸我的臉,再沿著弧度握著我脖子。他的瞳孔轉邃,我反抗地推了推他。

  「曼?」

  「不要催眠。」我拒絕他,「這一次不要催眠我。」

  「會很痛的……」

  「沒關係,我可以的。」

  我閉上眼睛,感覺萊斯特貼近了我,然後張口咬下。他抱我抱得很緊,我被拱著拉起一樣跪在床上,掐著他的裸肩,讓所有痛覺將我佔據。

  而後我哭了出來。

  他一聽見我的哭聲,動了動想從我身上離開,可我不肯。只是搖搖頭,改摟緊他脖子。

  我的哭泣無法停止,卻不單單只為疼痛。是痛的,從牙尖穿透的撕裂,到深刻感覺血液流失的抽搐,一切都是疼痛的,但其實最痛的地方,是我的心口。

  在萊斯特受傷那時,憤怒幾乎灼燒了我的眼珠,連此刻我也無法忍受,得眼睜睜看著猙獰傷口拖上一天。只要給他足夠的血,自體痊癒速度便會提快,所以我有點自虐的不願接受催眠,我寧可陪他一起痛……很蠢,真的夠蠢了。

  可我卻不感到後悔,就算因過度失血而臉色蒼白,當我瞧見傷口收復得只剩皮肉傷痕後,我白著臉偎在萊斯特懷裡覺得非常輕鬆。

  他側躺在我身邊圈抱著我,疼惜地摸著我蒼白的臉。他的視線一直在我臉上跟脖子上的傷口來回逡巡,眼底夾雜了大量的懊悔跟自責。

  我伸手,梳了梳他亂七八糟的頭髮。「死不了的,放心。」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撫了撫傷口。「我不應該聽妳的話,殺戮會讓我變得貪婪、受傷會刺激我的本能……如果我來不及停止怎麼辦?如果、如果我吸乾了妳怎麼辦?」

  萊斯特顯得慌亂,他用力抱緊我,怕我真會從他眼前立刻消失。

  我只是安撫地拍拍他,而後望著他的眼睛,很坦白地回答他:

  「因為我信你。」

  他獃住了,整個人定在那,神情混亂得不得了。

  我看著他淺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信你嗎?現在真信了,你自己倒先靠不住,這樣怎麼可以?」

  他一直不發一語,只顧著用眼睛看我。牢牢盯著我雙眼,用像是要藉此穿透我腦袋的力道看我。

  被看得有點窘,我微微掙著想躲,他卻張開手把我壓進胸口,使力到差點把我的骨頭勒斷。

  「萊斯特?」他怎麼了,這麼反常。

  他一個人這麼大,卻硬賴著我把臉埋在我頸窩。他的呼吸略為急促,像是極力地想平復什麼,但好像很失敗,因為他的呼吸聲一次比一次還大。

  「我以為,妳永遠都不會信我。」他悶悶開口,「不肯相信我會陪妳,不肯相信我會保護妳,不要我的誓言、不要我的承諾……妳明明什麼都不要,卻把命交給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伶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