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家門前,除了「滿目瘡痍」這句成語,我別無他想。

  大門敞開、放眼所及的地方皆一片混亂,衣服被翻出來散落地上,傢俱能推得倒的全東倒西歪,甚至衣櫃上,還有螢光色劑。

  「……現在小偷流行順手塗鴉這件事嗎?」還是塗些我看不懂的圖案。

  螢光綠的筆跡,在黑夜裡透亮,有著森冷而難以言喻的侵略感。

  那個圖案很像樂譜上的高音譜符號,但比它更扭曲更扁更複雜,充滿嘲弄的惡意,讓我看了就頭痛。

  我取了水想把它洗掉。若是小偷畫在牆上就算了,但他選的位置偏偏是萊斯特的衣櫃,誰知道螢光劑會不會蝕木透光?我不想讓萊斯特擔這種風險。

  但我才剛要碰上,萊斯特就抓了我的手拉開。

  「別碰。」他的語氣冷硬,像夾帶悶雷的脅迫。看著記號的眼神冷得緊,如似燃著藍色火焰。

  「萊斯特,」我不解。「你知道這符號意思?」

  「為什麼這樣覺得?」他看回我,眼底的情緒又收得很乾淨。「只是個小鬼的惡意塗鴉,不是嗎?」

  「別以為你裝傻我看不出來。」我指了指符號。「你剛才看它的眼神,很像在看仇人。」

  「有嗎?」

  「有,」我點頭,然後瞪大了眼。「難道是你仇家?不會是狼人吧?」

  電視都這樣演的啊!吸血鬼跟狼人是世仇,有吸血鬼就會有狼人!

  「……曼,以後別再看那些影集了,算我求妳。」他很無奈。

  「所以你們跟狼人不是世仇?」

  見我想打破沙鍋問到底,他只好攤攤手承認:「是世仇。但不是我幹的,好嗎?」

  哇。「所以作家還是有一定根據的,真不知道是哪位英勇人士去取得材。」我很高興又證實了一個論點,然後坦白地道:「但我不喜歡一直炒作狼人這個題材的蠢行,很像吸血鬼只有單一敵人一樣……是這樣嗎?」

  我看了看萊斯特,發現他又在我沒注意時緊盯著符號不放。甚至我問出口的句子,他也似乎根本沒聽到。

  「萊斯特,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當然。」他答得極快,「六百年光陰,有很多事我都還沒告訴妳。」

  「我不是指那些!」真愛顧左右而言他。「我是說這個符號。」怕他轉移目標,我還用手扶了他的臉。「我承受得起的,反正都跟吸血鬼同居了,多個吸血鬼仇人找上門,其實不會差異很大。是狼人找你嗎?」

  「……曼。」他笑得溫柔,壓緊我的手在上頭蹭了蹭。「謝謝妳。」

  「謝?」

  「妳沒怕我。」他吁了口氣,「就算讓我咬痛了,妳也還是不怕我。我很開心。」

  萊斯特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小小燒紅了臉頰,但沒讓他成功轉移我的注意力。我逮著他:「你還沒回答我。」

  「狼人跟吸血鬼的確是世仇。」他努努嘴,像在思考怎樣跟我說比較好。「但那是很久前的事情,狼人喜愛森林,他們沒事是不會到城市來的。而且,」他強調著:「我跟狼人沒有仇,也不認識任何一位狼人,這樣回答可以了嗎?」

  「喔。那你是跟什麼傢伙有仇?」別怪我抓著這個問題不放,實在是萊斯特方才的眼神讓我很質疑。

  他的眼光流轉了圈,拍了我的腦袋一下。

  「成天胡思亂想。在妳眼裡,難道我除了幼稚之外還很好鬥嗎?」

  「是啊。」不然他那天幹嘛亂嗆人家周凱棟,別以為我一時沒察覺就永遠都不知道。

  「那不一樣。」他瞇細了眼睛,帶點敵意的。「那個姓周的,不太單純。」

  「蛤?他是有什麼好不單純了?」

  「他對妳有意思。」萊斯特嚴肅道。

  「……」

  我可以將萊斯特的行為解釋成「戀愛中吸血鬼症候群」嗎?原來不是只有人類會吃醋,吸血鬼(男的)也是會。

  我攤了攤手,很無奈。「拜託,我們只是多年同事,互相照應慣了而已。要是真想有什麼火花,我就不會晾在這邊等你了。」

  我的話意外討好了萊斯特。

  他瞬間綻開笑臉,喃著我的名字就想貼上來擁抱。

  「別抱了,我現在可沒那心情。」視線掃了一圈,滿屋子混亂,就算我再懶至少也得清個空間出來才有辦法睡覺。

  噢,真是種酷刑。

  好個王八的新年禮物……

  我在心底幹聲連連後,撿了件長褲套上便打算把小禮服換掉。

  結果萊斯特按住我的手,很撒嬌語氣的要我別換,只因為他想再多看幾眼我這麼漂亮的樣子。

  「……你是有看過打掃阿桑穿成這樣的嗎?」我沒好氣地嗆他。

  我又不是暴露狂,才沒那麼好興致撿東西時還要擠乳溝。

  但他笑笑的沒說話,拉著我在床上撥了個空間讓我坐下。

  「曼,我來就好。」他笑吟吟的,很輕柔地摩娑著我的臉頰,「妳累了整天,我幫妳收就好。」

  「耶?不用啦,我──」

  「噓,」他打斷我,「不會很久的,妳坐著休息等我就好。」而後點水的親我一下,便開始他的收拾大業。

  嗯。

  我的結論是,如果吸血鬼族群要把萊斯特驅逐出境的話,他絕對還能去應徵鐘點男傭。

  在我眼裡,他的動作幾乎跟影片快轉沒啥兩樣。帶著背後一堆的殘影,推倒傢俱瞬間回原位擺好,散亂衣物還折得井井有條置放正確,拖地掃地都在眨眼間完成,整間屋子大概只花了十分鐘就恢復原貌──惟獨衣櫃上那個螢光色的符號仍在。

  「你不打算擦掉?」我問他。「那你白天打算睡哪?」我跟他坦白我的憂慮,實在不想睡醒後就看到自己男友的焦屍。

  「只是個惡作劇塗鴉而已,」他笑了笑,「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想辦法?「我先警告你,不准再把我家搞得像鬼屋一樣!」

  他呵呵笑,往我身邊坐下。

  萊斯特偎近我,把我攬在他懷裡抱著。他的下巴抵著我頭頂,讓我貼在他胸口,感受他牢牢環著我、無比珍愛又憐惜的呵護,就跟那晚的擁抱一樣。

  「……好吧。」我淺淺嘆口氣,「黑色膠帶不准,黑色窗簾可以考慮。」

  誰叫這個擁抱這麼幸福,我願意小小妥協一下。

  萊斯特的笑聲又透過胸膛傳進我耳裡,微淺的振動取代了心跳,是另一種平穩的旋律。

  「曼。」

  「嗯?」

  他微微退開,棕色眼珠筆直地探進我眼底。「我喜歡妳,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的那一種。」

  我挑眉,「所以你是說,你還有其他普通喜歡的那一種囉?」

  「呃,曼……」被我逮著語病,他面有難色。

  「算了。」我張開手抱緊他,偎在他懷裡蹭了蹭。「六百年情史要追究起來太麻煩了,我才不想泡在醋裡。但是,吸血鬼萊斯特先生,從現在開始,請記得遵守規則。」

  「規則?」

  我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冷冷道:「劈腿者,死。」

  我其實還蠻高興偷看到萊斯特的嘴角有些抽搐,這讓我把另一個大絕收了起來,總不好太過刺激的嘛,對吧?

  我只是沒提前告訴他,要是他劈腿了,我會拿椅子的腳自己削,削成適合我使用的長度後,再一「腳」送他去地獄。

  純手工製作,可是非常獨一無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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