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亞諾的相遇是意外,我並沒有期待他會一直都在。
亞諾之所以成為攝影師,那是他的天命。我始終相信,「自由」這兩個字是銘刻在徐亞諾靈魂裡的,他不可能安於一個地方,更不可能安於一個人。
成為攝影師之後他更加如魚得水,徜徉在各個城市面對嶄新的每一天是他最大的生活期待。
晚餐過後,他接到經紀人的電話,說有個小會議要開,所以一臉抱歉地送我到捷運站後,就趕著離去了。
我是恍著神到家的。
也許是遇到了久違的故人讓我的腦袋運轉不靈,因此當萊斯特一臉憤慨地拉開大門瞪著我望時,我用茫然的目光作為回應。
「去哪了?」他問。
「跟朋友吃飯。」繞過他,我邊捏著略酸的脖子邊往臥室走。
可萊斯特不肯讓我走。他趁我經過他時扯住我的手腕,那股力道甚至有些蠻橫。
「要吸血?」我愣了愣,單手攏緊衣領後遞出了另一隻手給他。「要吸可以,麻煩你先催眠我,我很怕痛。」
「我不是要吸血,」他一臉嚴肅:「這又是誰的味道?」
他問得莫名奇妙。「什麼味道?」
「妳身上的味道!」他暴吼了出來:「這又是哪個男人的味道!」
萊斯特吼得我腦門發脹,我順著他的話在自個兒身上嗅,但我什麼都聞不出來,更甭提啥「男人的味道」了。
「你可以等我洗個澡後再跟我解釋清楚,你到底在問什麼嗎?我現在頭有點暈。」我坦白說道,而且他握得太用力,讓我很不舒服也是真的。
幾乎在我想完這句話的同刻,我就瞧見萊斯特驚嚇似的連忙放開我,而我稍微睞了他一眼後,他緊蹙著眉略帶憂心的盯著我不放。
「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罵你,畢竟我也懶得喊痛。」
「妳……不生氣了?」
「生氣?」我聳聳肩,把整理了一天的情緒說出來:「其實你聽得見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我滿肚子的不爽你都知道。只是,萊斯特,我覺得很累,先讓我休息一下可以嗎?」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
我跟亞諾已經很久沒碰過面,他忙我也忙,這次巧遇勾起了很多過去回憶,那來得過度突然,殺得我措手不及。等我想拿起石塊築牆時,複雜又錯亂的情緒已經泉湧了出來。
一些應該忘記的,轉了那麼多彎之後,才驚覺我仍握在手底。
「曼……」
萊斯特出手擁抱了我,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順著一下又一下。
這讓我明白,他這次並沒有偷聽我的心聲,他只是感染了我的情緒,藉此了解了我的疲倦。
靠在他肩膀上,我安心地闔了眼皮,鼻間嗅到萊斯特身上傳來我慣用沐浴乳的味道時,那讓我輕輕地笑了。
一個大男人用花香沐浴乳,這會不會太搞笑了點?
「會嗎?」他低了低身子,在我額際嗅聞後說:「跟曼的味道一樣啊,這樣很好。」
「萊斯特。」不要得了便宜就賣乖。
「是。」他拉長音,就像個被警告要乖一點的皮小孩。
但我才是那個皮小孩。
我賴著他的肩膀跟懷抱,那種穩定的感覺似是抓緊了一塊浮木。整天下來像落不著地的腳跟,終於又能平穩貼在地上了。
我感覺到萊斯特打橫著把我抱起來,他帶我回了臥室,自己往床上一坐後便把我往自個兒懷裡塞,也不問我想不想就抱得死緊,雖然我是挺想的。
萊斯特輕輕的笑聲透過胸腔迴盪在我耳側。
我抬起頭望著他,「我以為你不偷聽了的。」
「唔,我記得妳說過,我有『選擇性聽覺』。」他勾起一抹淘氣的笑。
「奸詐的老妖怪。」我咕噥著。
他繼續笑著,而我倚著他的胸口繼續感受那股震盪,但就是少了些什麼。
我忍不住伸手貼住了他的心口,才剛有動作,萊斯特整個人就震了一下。他低頭看我,探手過來企圖把我的手移開。
我硬撐著不放。「吸血鬼,沒有心跳嗎?」
他愣了一會兒,放棄撥扯的動作覆著我的手握了握。「沒有。」
「是因為不算活著了嗎?」
「大概是吧。」他勾了勾嘴角,扯了個很不自然的假笑。「只是也不算死了。」
「我可以問嗎?」看著他的唇角,我有些遲疑。
「問什麼?」
「怎麼變成吸血鬼的啊。」我說。
我先前說我對吸血鬼這種生物有基礎認知,但說穿了也只附和在一堆電影跟小說上頭,除了知道他們要吸血、見光死、會催眠之外,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就連吸血鬼得受邀才能進屋這點,還是靠萊斯特死硬的態度才明白。
我下意識判定,吸血鬼是死人,他們應該沒有心跳、沒有溫度、沒有血液,但當我跟萊斯特靠得這麼近時,我卻能感受到他微涼的皮膚和竄流的血脈。
「能問嗎?」我看著他,清楚瞧見他臉上的僵愣和困擾,所以我攤了攤手準備挪開。「你不用勉強回答我沒關係。」
而萊斯特把我握得更緊。
「那我也能問嗎?」他不答反問。
「什麼?」
「那個人的事,徐亞諾。」
……渾蛋。
他還真有本事,才剛覺得他是隻好吸血鬼,下一秒又追著我心裡的念頭發問。
我翻著白眼瞪他,很不高興地想把手抽回來。
可萊斯特卻指著我的心口繼續說道:「妳剛剛很悲傷,我想知道是為什麼。」
「你不用知道。」我迴避著。
「但我想知道,」他意外的堅持,耐著性子哄我。「不然我也回答妳的問題,就當條件交換,好不好?」
我看著萊斯特的低姿態皺眉。
其實他大可不必這麼可憐兮兮的探問,他可以趁催眠我時把話全套出來,不但一字不漏,連我反抗的心理O.S.都不會有。而萊斯特選擇尊重我的意願,他專注地凝望我,眼裡的真誠坦白得騙不了人。
「我考慮考慮。」
「曼……」
「你不要死纏爛打好不好?」我冷著臉從他身上爬起來往角落靠,擺明就是不想回答。
萊斯特聰明地沒再開口追著我討答案。但他很自動自發地爬過來,手長腳長地撈過我,又是一副護衛著什麼保護的環抱姿態。
像是我不是他的食物,我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
什麼似的。
「就只是一個曾經愛過,但現在已經不愛的故人而已。」拗不過萊斯特,我說得非常簡潔有利。
是啊,還能有些什麼關係?
一個我曾經放在心上喜歡了四年的大學同學,在他當兵時還傻等了兩年,結果一得到自由,跟我碰面那刻手裡就挽了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還可以是什麼呢?是我自己傻、一廂情願,不是喜歡的人也對自己好就等同於喜歡,我始終都只是那個「紅粉知己」罷了。
我仰著臉,「這樣你滿意了嗎?」
而眼角裡,淌了一滴淚珠,滑落。
淺淺驚愕了一下,我連忙胡亂地抹臉想擦掉這滴眼淚,慌亂中我碰巧跟萊斯特的眼神交接了剎那,那讓我心底突地響了一聲。避著萊斯特瞧我的目光,我衝動地想逃。
不過萊斯特卻提早制住了我。
他很輕很輕,卻帶點嘶啞地說話:「我不滿意。」
我傻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憶起他是在回答我的最後一句。
怔怔地望著他,他毫不遮掩的心疼眼神看得我心裡發痠。
抵著我的額,他半是嘆息半是憐疼。「我很不滿意,非常不滿意。曼……我不滿意他這樣傷害妳卻不自覺。」
我哭了出來。
這一次再也止不住那股經年累月的哀傷,像被打破一角的水塘,我只能哭倒在萊斯特的懷抱裡。
我湊在他的頸間嚎啕大哭,任由滿臉淚水沾濕他的髮尾,我張開手,使盡力氣地把萊斯特摟著,用力到雙手會發疼的地步我也不肯鬆開一些。我甚至希望,萊斯特也用盡力量的把我抱緊,就算扁了、窒息了也沒關係。
「有關係。」他嘆氣,而我皺眉。
萊斯特稍稍把我拉遠讓我能瞧見他的表情,他帶著莫可奈何的笑,扶著我的臉擦淚。
「如果妳怎麼了,那我怎麼辦呢?」他說。「我想要的是,妳活生生的在我身邊。要是扁了、窒息了,我要怎麼辦?」
我只愣了一秒,然後哭得更慘。
也許這依舊是萊斯特的甜言蜜語罷了,但我無法拒絕,也拒絕不了。
而後萊斯特緊緊地把我擁在懷裡,如我所願的,用盡了氣力的擁抱;如他所願的,我沒有扁掉也沒有窒息。
我靠緊了他,扣著他的頸項落淚。他一下又一下梳摸著我的頭,像安慰一個過度悲傷的孩子,牢牢緊緊抱著的,是最捨不得的孩子。
從他身上傳來的淺薄溫度,就這樣溫暖了我失溫已久的心臟,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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