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窩，喝杯茶共賞一語秋話

　　「所以你勸她去告白了？」阿修張大了嘴，把剛剛塞進去的茶葉蛋又一整顆完整地吐了出來。

　　我皺眉。「阿修，你好噁心。」

　　「所以你要她去跟陳愷翔告白了？」

　　「阿修，蛋在你腳邊耶，別再走過來了，不然會更噁心的。」我嚴肅地道。

　　他恍若未聞。「所以她接受你的屁話要去跟他告白了？」

　　「啊啊！蛋爛了……」我哀號，看著那顆茶葉蛋碎在阿修的黑襪子下。

　　「許硯儒你給我閉嘴！」他一把拎起我的領口，拉著我就罵：「你再轉移話題給我試看看啊！怎麼，不敢承認我剛剛說的話嗎？不想認清楚你已經親手把自己最愛的小晴一把給推出去、拱手讓人的事實嗎？你要是不想看清楚就別上我這兒來啊！」

　　阿修把我甩到了地上，怒不可抑。「你到底在幹什麼啊許硯儒？我猜不透你耶！我永遠都不懂你那套寧可自己流血傷心到死，也都不願意讓小晴明白你苦心的鬼理論到底有多偉大！那在我眼裡根本就是個屁！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做了什麼啊？你親手耶！親手把自己呵護了一輩子的女人，從自己的懷抱裡拉出來推給其他的男人，這種感覺很棒嗎？你回答我啊！你到底是他媽的哪根筋爛透了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阿修的臉色鐵青，他站在我面前因為憤怒而急促地呼吸著，他看著我，眼底佈滿了血紅的線條。

　　「你為什麼不講話？」

　　他還是看著我，但我卻不想再看著他。

　　「你為什麼都不講話？開口啊，跟我辯解啊！」

　　這一次，我選擇凝望著那顆碎在桌邊的蛋。

　　「許硯儒！」終於，阿修一個怒吼，他再度揪住了我的領口，沒有留情地將我提起後，重重摔回了地上。「你說話啊！告訴我為什麼這次又要這麼乾脆地把她拱手讓人啊！為什麼……為什麼要一再地重蹈覆轍、為什麼要一次又一次地只讓自己獨自傷心！為什麼你永遠都不敢告訴她你對她的愛有多深有多重！」

　　狠狠地踹了我一腳後，他拋出最後一句話來。

　　「為什麼你就是要放手！」

　　「因為她愛他啊！」

　　我吼了回去。

　　霎時，阿修沉默了。整個空間，只剩下我跟阿修急促的呼吸聲，空蕩蕩的，僵持著、打鬥著。

　　我吃痛地捂著肚子，阿修是來真的，他像對待那些找他幹架的人一樣毫不留情地對待我。也許就是這陣痛呼應了我胸口裡的痛，才讓我像爆發的火山一樣衝口而出。

　　「因為她愛的是他啊，你不懂嗎？」我望著他，「她在乎的、追求的，不是一直站在身邊的我，而是陳愷翔……對，我從來都沒說出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但那又怎麼樣？我就是知道她的心裡頭始終都沒有我的存在啊！那你還要我去說什麼？把事實說出來，然後嚇得她從此離開我身邊嗎！」

　　我說著，一股熱從眼窩裡流了出來。

　　我說了，所以也等於是完全承認了，我承認了小晴是真的喜歡陳愷翔的事實。

　　這讓我無法呼吸。

　　捂著左胸，裡頭陣陣的抽痛似乎讓肺裡的空氣變得稀薄。急促的起伏並不能拯救我的心臟，就要就此缺氧了嗎？

　　那就乾脆這樣算了，因為無法呼吸、因為心臟太痛了，所以就乾脆死一死的什麼都不用面對了最好！

　　我抱著頭緊緊的矇住眼睛，面對一整片的黑暗讓我覺得釋然。

　　乾脆就這樣吧！

　　就這樣讓我永遠都不要去面對那殘酷的現實吧！


　　遠遠的，我聽見硬物撞擊的砰砰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像另一種變相的哀號貫徹在這場沉默裡。

　　我抬頭了，是阿修。

　　我瞧見阿修站在上下舖的床架邊，一拳又一拳的槌在冷硬的鐵杆上。像再也忍不住了，他握緊泛紅的拳頭，將書架上的書全部翻倒在地上。

　　「給我！」

　　「阿修……？」

　　「把手機給我！」他冷冷地道。

　　而這一次沒等到我回答，他已逕自上前從我包包裡掏出手機開了密碼鎖，等我聽清楚手機中傳來的來電答鈴時，我才驚恐的發覺到阿修的企圖。

　　「掛掉它！把電話掛掉！」我上前搶奪手機。

　　不能說！

　　絕對不能讓阿修說出口！

　　絕對不能在這時候，讓小晴知道所有的事實！

　　拼著最後一股力氣，我把手機從他手中扳飛了出去，直直的墜在地上。

　　「許硯儒！」他狂吼著：「把手機給我！讓我跟吳芷晴那個王八蛋說清楚！」

　　我忘了終究耗了多少力氣才讓阿修停止掙扎的舉動，一把奪回手機，我嚴重聲明要是想再搶一次，我和他的兄弟情誼就到此為止。

　　「媽的！許硯儒你這孬種！」

　　「是又怎樣？」

　　是又怎樣？說個明白就不孬嗎？那只是一種自我安慰而已。

　　「我替你感到不值啊！你每一次都是這樣，看著她去喜歡別人再放手把她交出去，從來就不考慮自己是不是負荷得了。你對她的愛……就要那麼不值得嗎！」阿修怒吼著，撲過來又是抓著我的領子逼問。

　　「不……很值得的，因為我真的愛她。」

　　「你不要再逼自己了行不行！」他吼著：「你的底限到底在哪裡、你要一直讓下去讓到哪一天為止！……算我拜託你不要這麼偉大行不行？就一次就好，自私一點、真實一點，不要老是笑著去說些無所謂、不在乎的話，好不好？」

　　「我──」

　　「許硯儒，去追她回來，現在就去！去告訴她你喜歡她、比她喜歡陳愷翔還要喜歡地喜歡她！」阿修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搖晃，「不要再逼自己了，不要再把真實的自己藏在煙霧裡頭……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抽菸的不是嗎？你只是想要遮掩、只是想要裝做沒看見真正的自己而已啊！」

　　阿修的話銳利的像把刀，扎進了我心裡最脆弱的角落。

　　「已經……」我哽咽著。「來不及了。」

　　我的淚落了下來，再也停不住。

　　是我一手建立了小晴的信心，是我一手把小晴推向陳愷翔……是我親手，把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給鬆開了。

　　只因為她愛他，只因為她要的人始終都不是我而已。就這麼單純，就這麼簡單但卻很殘忍的一個事實，我沒有不放手的理由可以跟它對抗。

　　我跟阿修像兩具被抽光力氣的玩偶癱倒了下去，阿修跌坐在地上，而我則蜷著身子躺著。我們都沒有話可以再說，只能任由沉默把我們的痛苦都引出來。


　　是痛的，放手這件事。

　　但我不得不痛，也不得不放。

　　在我失去意識前，我只聽見了阿修沉重而傷感的嘆息傳來。






　　　　　　　　　　阿修：「你太傻了，傻得……這世界像遺棄了你一樣。」